雖然羽箭是從牆外射來,看似與升天閣無關,實際上有一點很容易被人忽略,那就是射箭之前必須瞄準,瞄準的前提是“看見”。


    簡而言之,先得“看見”,才知道往哪射。


    無論發起任何攻擊,不管力道多快多重,打不中全是白搭。


    大到戰爭,小到暗殺,甚至潑皮打架,“看見”都在出手前。


    這也是風沙讓蕭燕帶人時刻緊盯趙儀那支騎兵的原因……他必須“看見”,才知道將來何時出手、如何出手。


    升天閣暫居煙雨樓的後花園。


    煙雨樓乃是江陵最大的風月場,整片後花園布滿園林閣舍,到處都是花叢假山,溪橋亭台疊疊障障,耳聰目明的帶劍侍女頻繁穿行其間。


    憑什麽隔著老遠的院牆能把羽箭準確的射到他的房內?


    羽箭至此,力道已盡,可見相距很遠,頂多看見人影,絕對看不清人臉。


    說明射箭之人很清楚升天閣的內情,很確定這是誰的房間。


    突如其來的刺殺,風沙不光切身感受到危險,對他的心理衝擊更大。


    升天閣本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就像溫暖的家,身邊都是親人,至不濟也是朋友。無論外間如何混亂,他可以在這裏安心的吃飯睡覺。


    舒適放鬆的安全感被突然打破,一定會令人倍感焦慮,心生草木皆兵的感覺,進而導致憤怒。


    何子虛還是頭次看到憤怒的風沙。


    升天閣出這麽大事,他再也藏不住,隻能親自前來撇清關係。


    如果風沙認定此事隱穀參與,甚至主導,一定立刻翻臉。


    風沙病懨懨的靠在躺椅上,臉上難掩怒色,上衫大敞,胸口纏著一層層白布。


    何子虛雖然瞧不出血跡滲出,聽其破鑼般的呼哧聲,就知道胸口遭受了重擊。


    “何兄,能否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話音越來越弱,咳聲越來越響。不過一句話,咳嗽三五聲。


    “不能。”何子虛的神情很誠懇:“我隻能保證此事與隱穀無關。你還好吧?”


    風沙冷冷道:“你是盼著我好,還是盼著我不好。”


    “當然盼著風兄好。”


    何子虛正色道:“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隱穀沒有任何理由刺殺風兄。”


    “我的確想不到理由。不過我想不到,並不代表沒有。”


    何子虛歎了口氣:“怒不興兵,慍不致戰。望風兄盡快冷靜下來,不至發生雙方都不樂見之事。”


    風沙冷哼一聲,結果又咳嗽起來。


    雲本真趕緊去給主人拍背,眼睛瞪著何子虛:“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被刺殺受傷的又不是你。下次輪到你,看你還說不說風涼話。冷靜,呸~”


    何子虛苦笑不語。


    雲本真更加不滿:“傻笑什麽,信不信我給你一劍,讓你從此又冷又靜!”


    何子虛哪見過這麽刁蠻的女人,收斂笑容道:“在下略通醫術,能否給風少把把脈。”


    雲本真板著小臉還要再說,風沙有氣無力的擺擺手阻止。


    “沒想到你居然還會看病,那就來吧~”


    何子虛近身伸出手指,在風沙手腕上按住不動,視線掃量他的臉色,又鬆手解開胸口的纏布,仔細瞧了幾眼。


    “像是被鈍器所擊,受了點內傷,萬幸性命無礙。我給你開個清肺化瘀的方子,過段時間吐盡膿血就好了。”


    何子虛神情肅穆,追問道:“到底是如何受傷的?”


    傷情不重,事情嚴重。鈍器擊傷說明刺客近了身。能夠穿過嚴密的防衛近身,說明風沙身邊的人出了大問題。


    隱穀的嫌疑當然越來越大。


    風沙按著胸口輕輕道:“拿給他看看。”


    雲本真應了一聲,取來內甲和羽箭。


    “箭是從牆外射來的,箭頭抹了毒。幸好距離有些遠,沒能破開內甲,否則我已經死了。”


    何子虛頓時鬆了口氣,僅是這樣還好,過去書案那邊取筆寫下藥方。


    “……內服外敷,半月之內,忌腥辣別喝茶,少說話少起身。這事我會去查個清楚明白,給風少一個交代。”


    風沙點點頭,雲本真過去接下藥方。


    風沙沉吟道:“養病半月,豈不是錯過幾天之後青秀大家的演舞?”


    何子虛淡淡道:“萬事俱備,一切有我。”


    風沙翻個白眼:“這不會就是我被暗殺的理由吧?”


    何子虛歎道:“風少不能出麵,對我來說弊大於利。不過我還是勸你安心養病,如果淤血不盡快散去,遷延不愈就麻煩了。”


    隱穀乃是正道,很多事情並不方便出手。風沙的存在就像一柄出鞘的劍,隨時可以雷霆一擊。


    隱穀手段太柔,對一些心懷叵測的人,其實沒法形成有效的震懾。


    正合奇輔,升天閣才擁有可靠的權威。


    風沙對此一清二楚。


    他從頭到尾都不相信這次暗殺是隱穀主導。因為兩方的利益被升天閣拴到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今多抱怨一下,何子虛查起來更會賣力些。


    明明沒受傷,故意弄傷自己,無非打定主意引蛇出洞。


    何子虛前麵一逼,他在後麵一趕,洞內之蛇一定會冒出頭來。


    準備好了來捉蛇,總比時時刻刻提防著毒蛇鑽被窩強多了。


    風沙和何子虛在房內交談的時候,宮天雪和伏劍終於到了。


    她們見過蕭思之後結伴返回曉風號,這才收到風沙的傳信。


    伏劍趕緊點了三河幫幾十個心腹高手,和宮天雪匆匆趕回。


    兩女見升天閣上下如臨大敵,各自心驚,又不明所以。


    風沙在會客,她們進不去,幸好宮天霜及時出來,拉著兩女去到隔壁房,將風沙對她們的安排,以及遇襲受傷的事說了。


    兩女頗感忐忑,要不是她倆下船出去,導致現在才回來,風沙身邊的防衛恐怕不會出這麽大的空漏。


    伏劍尤其不安,趕緊把手下分成三隊,每隊又分為幾組,一組三人。


    一隊人手於樓內各處駐點巡邏把守門禁,一隊人手於樓外布下明哨暗哨流動哨,最後一隊休息。


    三隊日夜輪替,力求無懈可擊。


    何子虛過了好一會兒才離開,伏劍剛想拜見主人,宮青秀聞訊趕來看望,她隻好繼續等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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