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澗酒館後院也有房。


    孟凡厚著臉皮死纏爛打,更重要是出了重金,重到讓趙虹飲頸上的鈴鐺晃蕩的更加清脆響亮,總算得以入住。


    房是平房,位於側院,對開六間,一間庫房,一間廚房,三間住活計,隻有一間空房,兩張床。


    孟凡又拿錢砸暈了兩個同房的活計,於是又空出了一間房,兩張床。


    花別人的錢,孟凡從來不心疼,尤其風少很有錢,也不在乎錢,隻要能舒爽一分,毫不在意是不是多花十分。


    一路上,每隔一段都會匯合疑船船隊,所以他們手上不止票號,總有真金白銀。世道紊亂的地方,這才最硬通。


    跟著這樣豪爽的東家,說實話真爽快。


    一行人進房以後,授衣很自覺的留在門外,流火搶先進門掃量環境。


    繪聲把還算整潔的房間麻利的拾掇幾下。


    風沙剛轉到桌後,繪聲已經搬來椅子。


    待他掀袍落座的時候,椅子已經擺好。


    繪聲拎著水壺,匆匆地出門找水燒水。


    今天流火仍是男裝打扮,近身道:“婢子覺得她就是初雲。”


    孟凡問道:“初雲到底是誰?我怎麽不知道?”


    風沙斜他一眼。


    之前初雲一直是一條秘密渠道,分別用來溝通周憲和周嘉敏。


    楚涉和白綾倒是與初雲打過照麵,肯定不知道底細。


    現在初雲不在汴州,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下蔡,還不願承認身份,傻子也知道蹊蹺。


    風沙精通諜探門道,心裏想的比旁人都多。


    初雲這個曾經的南唐侍衛司密諜,在北周與南唐大戰剛息,下一次又在醞釀的時刻,現身於關鍵要地的北周一側,化身一個黑市的老板娘。


    這件事本身就令人浮想聯翩。


    尤其鴻烈宗的祖廟就在附近,更加令人玩味。


    初雲怎麽惑過他的耳目,出現在本不該出現的地方。


    最關鍵: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又是誰指使她這麽做?


    流火偷瞄主人臉色,衝孟凡擰眉岔話道:“你露財了。別忘了這裏是黑市,剛才大堂裏人不少。”


    自從孟凡在迎鑾鎮喝多了對她們姐妹倆毛手毛腳,流火對這小子就橫豎看不順眼。


    孟凡幹笑道:“所以才要在這裏住下啊!黑市門道深,肯定沒人敢在這裏亂打主意。”


    流火嬌哼一聲,轉向主人問道:“初雲隱瞞身份,意圖不明。如果待會兒還不私下過來說明情況,咱們應該盡快離開。”


    風沙搖頭道:“淮北北岸大戰剛休,小仗不斷,亂兵流寇比比皆是,沒有可靠的向導將寸步難行。我相信初雲就算麵上不認,私下會上心。”


    流火點頭。


    風沙又道:“你現在去找初雲買情報,我要知道北周和北漢的戰事現在怎樣了。記住,她不是初雲,她是飲澗的老板娘趙虹飲,一切按江湖規矩來。”


    流火領命退去。


    孟凡回手指自己的鼻子,賠笑道:“風少,我呢?”


    “流火說的對,你露財了。隻要走出這個門,恐怕活不過兩條街。”


    這時繪聲提著熱水進門,另一隻手還抓這個盆。


    很快倒了一杯水和一盆水,杯水放在桌上,盆水放在桌下,自己也鑽下去給主人褪靴燙腳。


    孟凡有些不自然的扭動肩膀,無論見了多少回,每次看到姐姐這副奴顏婢膝的樣子,心裏總歸有些不舒服。


    風沙捧著熱水,低頭吹了吹熱氣,剛想入口,忽又抬頭向孟凡道:“趙虹飲說附近有夥契丹馬賊,想必又是蕭思那個混蛋,他肯定會老招重使。”


    這一路上,就屬蕭思最難纏,怎麽甩都甩不掉。他隻會一招,也隻用一招,偏偏特別好使,每次都管用,深得一招鮮吃遍天的精髓。


    風沙很少動怒,也很少這麽直言不諱的罵一個人混蛋。


    蕭思是真混蛋。


    他一路上仗著一隊契丹騎兵沿途收攏亂兵、亂匪和流民,走到哪裏搶到哪裏。


    最麻煩也最惡毒在於:他向來以流寇打前陣,自己帶著契丹騎兵隱於附近或暗處壓後,縱容流寇燒殺淫掠,無惡不作,手段之殘忍暴虐,令人發指。


    偏偏這種手段的確可以凝聚流寇,保持士氣。


    風沙連睹婦孺遭災,實在火冒三丈,明知道人家這是故意逼他暴露行藏,還是忍不住組織當地的青壯反擊匪掠。


    同樣一群人,有人組織和沒人組織的情況大不一樣。


    沒人組織就是一群綿羊,區區幾頭惡狼就能肆無忌憚的隨意蹂躪,綿羊隻知亂竄奔逃,寄望惡狼去咬別的羊。


    有人組織也是綿羊,一群綿羊圍圈抵角,足以使惡狼無處下口,一群綿羊同向衝鋒,甚至可以把狼群擊潰。


    既然開了殺戒,那麽有一就有二。


    蕭思以此試探風沙的行蹤,他不需要證據,也不需要見到真人,感覺手法熟悉就綴上,還真讓他綴了一路,時常有偏,又仗著流寇廣布,能夠很快尋來。


    這些流寇乃是壁虎的斷尾,說斷就斷,毫不猶豫。無論勝敗,他和那群契丹騎士無損。


    當今戰亂不斷,尤其淮水流域,亂兵、盜匪、流民滿地,在懂行的人手裏,聚攏一批簡直比散掉一批還要容易。


    契丹人又擅長以戰養戰,加上驅使漢民為流寇,是以毫不考慮補給,也不在乎掉隊,更不在乎傷員,端得來去如風,恍如蝗蟲過境。


    風沙著急趕路,沒那麽多時間在某一地與蕭思周旋太久,真要待久了,罩住他行蹤的就不光是蕭思了,那更麻煩。


    所以他頂多簡略的組織青壯抵禦匪患,沒工夫設計元凶,加上蕭思比狐狸還狡猾,稍有點風吹草動,先跑再說,一般二般的手段根本逮不住,隻能見招拆招。


    孟凡對此心知肚明,小聲道:“下蔡青壯很多,又有官府照應,應該不需我們組織,流寇怕是不敢靠近。”


    “這裏有黑市,有黑市說明有江湖人聚集。”


    風沙喝了口水,淡淡道:“你不是露財了嗎?不妨多露一點,重金懸賞契丹人的首級,隻要契丹人頭,認人頭不認人。人頭來,錢拿去,誰都行。”


    下蔡這個地方很好,介於城與鎮之間,又因戰事成為一個臨時的交通樞紐,江湖人得以聚集。


    流寇不會太畏懼,又因為多有商旅匯入,肥羊太多,也不會離得太遠。


    那麽蕭思也沒辦法離得太遠,否則流寇將立刻作鳥獸散複成亂兵流民。


    這麽好的機會,當然要亂而取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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