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山頂,涼亭茶席。


    茶爐依舊燙,茶香依舊飄,風沙已不在。


    夏冬望著下山的轉角,默默地抿了口茶。


    “無名小卒,巧言令色。”


    黃期迫不及待地傾身道:“為了給自己開脫,他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手無縛雞之力,還敢單刀赴會,不僅侃侃而談,還能鞭辟入裏。”


    夏冬心裏對黃期越發厭惡,木無表情地道:“這份膽氣,這份智慧,這份口才,這份風度,黃兄真認為他是無名小卒?是巧言令色?是為自己開脫?”


    “就是這樣才可怕。他來得不聲不響,一鬧石破天驚,還能波瀾不驚。”


    黃期眼內閃過幾縷嫉妒之色,沉聲道:“夏小姐你好好想想,這種人物會無風起浪嗎?他到底因何而來?因何而去?因何殺人?難道全是巧合嗎?”


    夏冬臉上終於有了表情,遲疑道:“黃兄覺得他的目的並不單純?”


    “難道你不覺得他身上好像籠罩著一層迷霧,太多事情解釋不清楚嗎?”


    黃期腦筋急轉,追問道:“他到底是個什麽人,授衣小姐跟你說了嗎?”


    夏冬沉默少許,搖頭道:“說得不多。”


    黃期心下一定,含笑道:“是不是那種說了好像沒說,沒說又好像說了,聽著好像是那麽回事,最終還是不明白他到底是個什麽人?”


    夏冬不吭聲。


    對於陳風的身份,授衣從頭大尾隻是暗示。


    因為牽扯進了純狐姐妹倆之間的情事,她不好追問,每次都讓授衣語焉不詳糊弄過去。直到現在,確實是是而非。


    “夏小姐與授衣小姐情同姐妹,我本不該妄加揣測。不過,人是會變的,畢竟也數年未見。”


    黃期擺出憂心忡忡的樣子,語重心長地道:“她此來真是恰逢其會?到底有何企圖?夏小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純狐姐妹係出名門,乃是大彭正宗,純狐家更是巴蜀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當年我曾有幸登門拜會,確實琴劍傳家,不失名門風範。”


    夏冬寒下俏臉,冷電般掃過黃期,語氣不善地道:“與她們結為好姐妹,是我夏冬高攀。何來企圖?為何害我?”


    黃期呆了一瞬,轉念道:“說是恰逢其會,她卻隨隨便便招來近百號朋友,天南地北哪裏都有,偏偏差不多時候一齊到了。夏小姐不曾奇怪嗎?”


    夏冬垂眸,紅唇接盞,沾而不飲。


    黃期察言觀色,趁熱打鐵道:“我也覺得授衣小姐單純善良,不似壞人。但也正因為單純善良,所以易受欺騙。夏小姐還覺得那個陳風目的單純嗎?”


    夏冬倏然閉目,少許後又複睜眼,放下手中茶盞,明眸望山空閃,輕聲道:“黃兄覺得授衣被人利用了?”


    “這個我說不準,想利用她幹什麽,目前也無從判斷。”


    黃期往山下山莊比劃道:“唯有一點可以肯定:近百號人身手不凡,還聚於山莊之內,確實是個隱患,可以幹的事情太多了,想幹什麽幹不成?”


    夏冬臉色變幻,垂首道:“伏牛山諸多匪眾一直襲擾嵩山,登封外圍鄉村早就飽受匪患之苦。近來聽父親說,似乎還打上登封縣的主意……”


    黃期心下大喜,立刻接話道:“正因為事態愈發緊急,崇聖門才特意派我下山了解情況,甚至主持局麵,啊!對了……”


    他似乎想到什麽,突然猛拍大腿:“咱們大膽設想一下,假設令君遇刺身亡,登封必定陷入混亂,再有賊匪裏應外合,後果不堪設想!”


    夏冬倏然抬頭,美眸發怔,喃喃道:“不會吧!不可能!”


    她回神凝視黃期道:“昨晚確實是賈三公子的隨從死在他們的房間,他們並沒有主動襲擊令君。賈三公子氣量狹窄,確實有可能派手下找回麵子。”


    “屍體在房裏,不代表人死在房裏。退萬步,這事也可能出乎他們的預料,所以打亂了行刺計劃。”


    黃期一本正經地分析道:“他們敢在嵩陽樓裏殺令君的人,殺完人後還不慌不忙地離開,更沒事人似的返回山莊,說明他們根本不把令君放在眼裏。”


    他頓了頓,故作疑惑道:“什麽樣的人才敢不把令君放在眼裏?難道不怕令君發飆,來個全城大索,甚至調兵追凶?”


    夏冬腦海中打過一道閃電,掌拍茶幾,豁然起身,負手嬌哼道:“當然是無法無天的人。”


    黃期看著桌上壺翻盞灑,心下嘿嘿,跟著起身補充道:“或者認為令君命不久矣!登封即將大亂,匪賊趁虛而入,百姓遭受劫掠,陷入水深火熱。”


    夏冬麵向黃期,斂目福身,恭敬行禮:“這時方知黃兄人品貴重,多智善謀。小妹之前心存輕視,在此鄭重道歉,還望黃兄諒解小妹年少無知。”


    黃期心花怒放,探出雙手握扶夏冬的臂肘,感受著那充滿彈性的柔軟和透袍而出的溫熱,嗅著繚繞鼻尖的女兒體香,心兒蕩漾:“對我何必多禮。”


    極近的距離,灼熱的目光,令夏冬臉頰微暈,羞態可掬地螓首,細弱蟲鳴地道:“黃兄,小妹現在應該怎麽辦呢?”


    黃期輕咳一聲,鬆手道:“對內,監視授衣小姐招呼來的那些人,包括陳風,若有異動,及早防範。對外,溝通令君,早做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夏冬麵露擔憂之色:“可是,授衣她……”


    “我相信夏小姐的眼光,授衣小姐恐怕真是遭人利用。為了她好,咱們更要謹慎,讓她不受脅迫,不被裹挾,不會無意漏風。”


    黃期鄭重道:“隻有如此,她才能撇清嫌疑,至少減輕罪責。到時咱倆一起向令君求情,應該能夠開脫。”


    夏冬勉強笑道:“小妹先代授衣謝過。”


    黃期微笑道:“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夏冬臉蛋更紅,低頭嗯了一聲。


    黃期十分得意,得意自己智慧過人。


    他根本不擔心有沒有匪賊裏應外合。


    挑撥這些江湖人動手還不容易?


    隻要動手,見血還不容易?


    安排一下,要命也非難事。


    一旦動了手、見了血、死了人,不是賊匪也是賊匪。


    至於事後認定更加簡單。


    他完全可以亮出崇聖門的身份,直接找令君談。


    及時察覺賊匪陰謀,並且成功剿滅。這可是大功一件!


    隻要崇聖門如此認定,令君沒有把功勞往外推的道理。


    一旦崇聖門和令君皆如此認定,那麽這事就板上釘釘。


    他則一石多鳥。


    獲取剿匪功勞,博得江湖美名。


    俘獲夏冬之心,繼承夏家產業。


    拿捏授衣在手,進而挾妹迫姐,最終姐妹俱得。


    心想事成,美!


    他不認為自己會失敗,怎麽說他也出身隱穀,很清楚什麽叫不可抗力。


    那是煌煌天威對地上螻蟻的無情碾壓和粉碎。


    身為崇聖門的副執事,麵對區區江湖人物,舉目皆螻蟻,劈錯也是對。


    就算那個陳風有什麽來頭,難道還能大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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