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的話令楊副指揮使悚然一驚,鄭重道:“不錯。我現在六神無主,還望陳兄指點迷津。”


    “當下的情形說明,吳子魔的背後顯然還有個掌控他的神秘人。”


    風沙正色道:“這個神秘人把他拋出來,無非兩個目的:一是通過吳子魔之口威脅使相;二是告訴我們,我們手中的人質已經毫無用處。”


    楊副指揮使緩緩點頭:“那麽現在是放,還是留呢?”


    “如果人質真的毫無用處,吳子魔就應該死在我們的眼前,來個一了百了,豈不簡單。”


    風沙微笑道:“既然還把人救走,說明他還有用。既然他還有用,那麽人質自然也有用。”


    楊副指揮使的眼睛越聽越亮,撫掌笑道:“就是這麽個理。這是想誆我放人,想也休想。唔~陳特使覺得,現在是把他們押回去,還是繼續殺呢?”


    風沙笑了笑,笑容有些冷酷:“不僅要殺,還要大殺特殺。不再是一個個的殺,而是一批批的殺。”


    楊副指揮使不禁遲疑:“真把吳子魔惹急了,以致軍糧不濟,軍中會嘩變的。”


    “你忘了我剛才說的,他背後還有個掌控他的神秘人呢。”


    風沙撇嘴道:“調運軍糧與否,根本不是吳子魔說了算。”


    楊副指揮使啊了一聲,皺眉想了想道:“這個神秘人會是誰呢?”


    風沙聳肩道:“所以要你一批一批的殺啊!到時候誰著急跳出來,誰就是那個人。”


    楊副指揮使呆了呆,幹笑道:“楊某行伍,粗人一個,腦袋瓜子特別笨,陳兄說明白點好不好?”


    “吳家乃是許州拔尖的望族,與本地勢力交往密切,亦多聯姻。”


    風沙耐心解釋道:“楊將軍看似僅抓了吳家人,實際上牽扯很多當地望族的親眷,一家兩家或許微不足道,聯手起來足以把那個神秘人架到火上烤。”


    楊副指揮使恍然道:“你是說他們會逼著那個神秘人出麵救人。這樣逼,有用嗎?”


    “肯定有用。”


    風沙斬釘截鐵地道:“未必是逼,更可能是哭是求。一群非親非故的人求你,當然可以不在乎,如果是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叔伯兄弟、愛妻小妾呢?”


    楊副指揮使頓時懂了,訕笑道:“嘿~那還真是讓人腦瓜子疼。”


    “所以呀!待會兒殺人,要像煮粥。”


    風沙笑道:“先從無關緊要的人殺起,要凶要狠,就像大火熬米。有來頭的人則毒則虐,好似細細調味,如此一鍋出爐,人家嚐起來才會有滋有味。”


    楊副指揮使聽得直打寒顫,擠出個笑臉:“大家都說冰井務手段厲害,兄弟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佩服佩服。”


    風沙靦腆地道:“都是夕若姑娘教得好。”


    楊副指揮使心道你還真以為我在誇你啊!忙不迭地告辭。


    他實在不想跟這個陰毒的小子呆在一起,半刻都不想。


    自吳子魔被人救人,時間很快到了正午,樓上頂閣。


    不僅瘦高個不在,麗人亦不在。


    魏都頭無心吃飯,呆呆地站在窗前,怔怔地望著刑場。


    刑台下已經慘不忍睹。一次又一次噴湧的熱血把地上的冷雪化成了泥沼。


    本來還興致盎然看斬首的人群散成了稀稀落落。


    陽翟這種地方,以前從未有過公開斬首,一次兩次看個新鮮,一批二批地殺下來,別說普通百姓受不了,連砍頭的人都受不了了,換了一批又一批。


    現在還留下觀看的人,要麽是一些灰黑的江湖人,要麽是別有用心的人。


    還有一種人實在走不了,那就碼頭上的眾多挑夫,繼續往來挑貨,但也不會往刑台這邊多看了,甚至繞著走。


    咚咚咚,敲門聲響。


    魏都頭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敲門聲都可以讓人如此心驚膽顫。


    麗人快步近身道:“現在議事堂外跪滿了人,大家都在哭、都在鬧。我實在壓不住了,這事要盡快解決,否則人心會散,根基會搖。”


    自碼頭架設刑台,一大早跑來找她求救、求情、求助的人絡繹不絕,都是親朋故舊,根本攔不住,也沒法攔。


    大家當然找不到她,於是開始各顯神通,最終一層層地壓到了陳許商會的議事堂。平常零敲碎打,她蠻不在乎,但也無法忽視下麵這麽多人一起鬧。


    “吳子魔順利脫身,別說追擊,居然連個跟蹤的人都沒有,連一個舌頭都抓不到。姓楊的也是喪心病狂,居然成批殺人……”


    魏都頭歎了口氣,伸手指道:“他死活都不分兵,安排好的埋伏根本用不上。如此不動如山,完全無懈可擊,我能怎麽辦?”


    麗人道:“難道姓楊的真不怕我們斷李重軍糧嗎?”


    魏都頭幽幽道:“我一開始認為他會等李重回信,結果他殺人更狠,我覺得他還不敢獨自下這種決定。”


    麗人微怔,旋即失聲道:“你是說李重在這裏?做決定的人是他?”


    魏都頭緩緩點頭道:“他可能是在賭,賭他和我們誰先忍耐不住。”


    自從陽翟州衙節製軍鎮之後,許州城內的存糧從來不過三日,哪怕省著點用,也頂多挨個三五天。


    麗人對此心知肚明,盤算道:“斷糧三日情況才會有轉變。也就是說,我們至少要忍耐六到八天。”


    魏都頭接口道:“甚至十天。十天時間,變數太多,我擔心撐不到。”


    “速戰宜他,鏖戰宜我。本來他找不到我們,不可能速戰速決。結果人家把吳家人一抓,反倒逼著我們找他決戰。”


    麗人冷然道:“不愧是跟當今陛下爭過皇位的人物,確實不可小覷。”


    “不能忍,也得忍。”


    魏都頭咬牙道:“隻要忠武軍不生變,找他決戰那就是以卵擊石。”


    麗人憂心道:“如果隻有李重,忍幾天就忍幾天,大不了拚著元氣大傷。玄武觀風使怎麽辦?一旦腹背受敵,甚至他二人聯手,我們絕對撐不住。”


    魏都頭沉默少許,輕聲道:“所以我決定,冒險殺掉玄武觀風使。畢竟他身邊沒有軍隊圍著,我們也有辦法接近。”


    麗人聽得一呆。


    這種冒進的主意,通常隻有她那不甚穩重的小弟叫囂出來,這還是頭一次從大弟口中聽到。她有點信不過自己的耳朵,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魏都頭道:“我仔細斟酌過了,有勝算,而且不小。”


    兩人的腦袋漸漸地湊在一起,小聲商量細節。


    不知過了多久,有心腹急匆匆地敲門,急匆匆地進來,稟報道:“找到馬玉憐了。她現在就在碼頭,似乎準備迎接什麽人。”


    兩人立時相視一眼,麗人道:“成敗在此一舉。我們先速戰速決拿下他,再轉頭對付李重。”


    魏都頭歎氣道:“為了我們,你已經犧牲太多。”


    麗人嫣然一笑:“為了你們,我可以犧牲更多。”


    魏都頭沉默一陣,轉視窗外,遠眺碼頭千帆,輕聲道:“祝你成功。”


    麗人道:“我一定會成功,我從來沒有失敗過,隻要他還是個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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