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曉鶯為了今晚的演舞,確實花了一番心思,一襲舞裙,竟是嫁衣樣式。


    自前唐起,男女婚嫁之服普遍紅男綠女,男裝朱鳳展翅,女裝碧水青天。


    聞曉鶯這一身就是碧水青天。


    大袖連裳覆蓋碧水之澤,中單蔽膝透現青天之色。


    中單即中衣即裹衣,蔽膝用以遮羞掩腿直至膝蓋。


    這套舞裙明顯由織金雲錦織就,一看就知道產自江寧,頗有金粉流風之韻。


    雲錦華美,織金燦爛,繡以翟鳥,反映熾亮燈火,金光閃耀,滿目生輝。


    更見鳳冠琳琅,步搖晃晃,美眸星彩,玉頰浮嫩,肩後霞帔颯颯而抖。


    裙下繡履與連裳同色,步步淩波。履中之襪與中單同色,波中生蓮。


    總體來說,外碧內青,上下碧、中間青,青色略淺、碧色稍深。


    盡管好似嫁衣,其實遠比嫁衣短上很多。


    也太過於突顯身段之有致,好似碧玉葫蘆般玲瓏。


    隨風舞行之下、甩裙旋躍之中,更像是外繁內空。


    幾抹白雲不時倏忽於水天之間,又轉瞬飄隱不見。


    舞裙爛漫,舞姿輕盈,妝容明麗,媚而不妖,豔而不俗。


    確實有先聲奪人之效,一下子把所有人的視線都給強行拉了過去。


    想不看都不行,想不驚豔都不行。


    一眾舞伎踩著聲樂紛紛而出,伴繞著聞曉鶯,或遠或近,或躍動、或旋舞。


    一名高挑勻稱的女郎忽然排眾而出。鮮豔緋服,女扮男裝,與之遙相共舞。


    好似新郎迎親,娶媳婦回家。


    不過,並不順利,時有山魅攔路,偶有山貓竄出。


    都由少女假扮,非但不嚇人,反而有種野性之美。


    風沙特別關注那幾個扮成山貓的小丫頭,覺得耳動尾搖煞是可愛。


    總之,轉一圈就是走一路,跋山涉水過小橋。


    有趣在新郎怯懦,每逢危險便抱頭鼠竄。


    倒是新娘英姿颯爽,又踢山魅又趕山貓。


    看似一路波折重重,其實一直有驚無險。


    極富代入感,令人身臨其境。


    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連喝酒聊天都停下了。


    授衣一直滿臉羨慕地盯著新娘,羨慕中不乏失落,偶爾還會偷瞄主人一眼。


    哪有少女不想成婚,她知道自己沒這個資格,但是並不妨礙她在心裏幻想一下。


    把自己代入了新娘子,新郎自然是主人。


    繪聲的模樣和心思與授衣相差不多,區別在於她更加關注新郎。


    覺得這新郎太沒用了,如果換做主人,隨便瞪下眼睛,保證百邪辟易。


    哪還用得著她下場動手,隻用乖乖巧巧地躲在主人身後足矣。


    連郭青娥都看得相當入神,不過神態依舊古井無波,從臉上看不出心中所想。


    本挨著她坐的小鏡子不知怎麽了,忽然掙脫她的懷抱,向張玉冰跑去。


    風沙趁機伸長頸子,小聲試探道:“那套婚衣挺好看的。”


    這套婚衣不僅好看,而且相當情趣,要是永寧換上,他能把眼珠子看出眼眶。


    郭青娥回眸睞他一眼,好像瞧出他的心思,露出個沒好氣的迷人神情。


    風沙心虛的幹笑一聲,趕緊把頸子縮回去。


    恰在這時,新郎終於把新娘接到家了。


    兩名舞伎各自甩開一道豎幅扯起做門。


    左書:福齊南山;右書:瑞慶大來。


    挺吉祥的話,大家紛紛鼓掌並喝彩。


    風沙不得不承認聞曉鶯確實色藝雙絕,之前是他小瞧了。


    能在除夕宴奪得頭牌的花魁的確有極其過人之處。


    人颯爽、舞妖嬈,要麗服有麗服,要故事有故事,要美色有美色。


    想看春光,亦有乍現。


    無論男女,心有所好,皆有所賞,端得引人入勝。


    新郎新娘稍退,眾舞伎開始變幻隊形。


    挺自然的轉場,接下來該是鬧洞房了。


    客人不由自主地緩一緩,喝下酒、聊下天。


    小鏡子也到了張玉冰身邊,仰臉道:“嫂嫂你怎麽哭了?”


    張玉冰拿指尖抹眼尾,微笑道:“金光燦燦,有些刺眼。”


    旁邊的王素素看她一眼,知道成婚的舞曲讓師傅心有所感。


    對於師傅新婚的遭遇,她憑著某些恩客酒後的隻言片語,多少猜到一點,這令她特別恐婚,所以一直冷若冰霜,對男人不假辭色。


    王素素一想到恩客就想到楊渭,轉目見他盯著聞曉鶯一副色授魂與的樣子,口水都快流下來了,赤裸裸的眼神好似在扒衣服,亦如以前看她。


    羞恥和憤怒一齊湧上心頭。


    王素素到他耳邊陰陽怪氣道:“楊少,要不要待會兒給你安排一下啊?”


    連楊夫人都要買冰井務麵子,何況楊家二老爺。


    她已經不把楊渭放在眼裏,不像之前頗多顧忌。


    楊渭下意識地點頭,忽然感覺不對,轉目見王素素寒霜滿臉,眼神森森,嚇得一個激靈,後退一步,結巴道:“不,不了。”借口方便,趕緊溜走。


    他剛才在王素素的引薦下和陳風搭了幾句話,立時發現對方是我輩中人。


    剛才王素素在場,他沒敢多說,現在趁機過去深入交流,順便避避風頭。


    張玉冰收回冰冷目光,含笑讓小鏡子再去找妙真人玩,然後向王素素道:“年後我打算成立一家歌坊,你有什麽想法?”


    一直在旁奉酒的香雪立時豎起耳朵,眼睛閃閃發亮。


    王素素看香雪一眼,遲疑道:“我不了解歌坊,不過先請一位花魁總歸沒錯。”


    她總算知道師傅為什麽要把紅豆子全投給香雪了,原來是想開歌坊啊!


    心道你不會想讓我負責這座歌坊吧?


    知道她是素奴的人其實不多,在外麵她一直是一塵不染的素劍無染呢!


    現在自然更不想與風月場沾上邊。


    張玉冰道:“這是他的意思。他還是一次開口讓我們辦事,說什麽也要辦好。”


    王素素恍然,伸手點點香雪:“也是他的意思?”


    張玉冰輕輕點頭。


    香雪心道“他”是誰?


    她隱約覺得應該是個男人,但見兩女神秘兮兮的樣子,不敢多問。


    王素素怯怯地道:“辦歌坊不難,難在不好辦。”


    陳許稍微有點檔次的風月場全是陳許商會的產業,包括唯一一座歌坊。


    身為素奴和冰奴,最清楚迎仙歌坊的坊主柳靜婉是誰的女人。


    以前私下裏見著,她們都要磕頭喊夫人呢!


    這麽明目張膽地跟人家打擂,她當然心虛。


    張玉冰知道她害怕什麽,歎氣道:“我剛才跟楊夫人提過了,她根本不接話。授衣建議把歌坊歸於合建的商行,她還是不情願。不過授衣堅持,她沒辦法。”


    她本以為成立一家歌坊僅是小事一樁,實在沒想到楊夫人會那麽反對。


    好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都炸毛了。


    現在回想起來,陳少看似隨口吩咐,恐怕不是真的隨口,應該大有深意。


    歌坊這事像是戳中了楊夫人的命門,雖然她實在想不明白這算什麽命門。


    奈何這是陳少交給她辦的第一件事,更像是一種考驗。


    她不僅要辦,而且必須辦好,否則很可能被打回原形。


    所以她真的不敢退,隻能硬著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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