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含章過江,齊蟬一直沒有他的消息。


    隨著江城的處境愈發風雨飄搖,各方送禮人士越發紛遝而至,她心裏愈發焦急。


    感到自己好像有點孤注一擲了。


    如果江州或江城被南唐攻破,李含章又未能救回衡山公主,沒有籌碼與南唐方麵談條件的她,該要如何收場?


    屆時,那些發現自己上當受騙的各方人士會不會把她給生吞活剝?


    當然,高深莫測的樣子要擺得踏踏實實,裝也要裝得像一切篤定。


    事已至此,根本身不由己。


    心虛帶來的不是收手,她反而越發瘋狂地斂財。


    多大的數她都敢要,什麽人的錢她都照收不誤。


    有趣的是,送錢的人越多,大家對她越有信心。


    送錢的人更多,送來的錢更多。


    然而,走多夜路終見鬼,她還真遇上一個拆台的家夥,而且還是熟人。


    一個本地小幫會的幫主,姓胡名迪。


    胡迪與李含章一樣,父親早先是老爺子的部將,本身曾是齊家的侍衛。


    齊家敗落後,胡迪仗著一身好武功,成為江城地麵上小有名氣的人物。


    硬是弄出一個幫會,自己做幫主。


    無論是成立幫會,還是幫會成立之後,沒少求她幫忙。


    盡管家道中落,對於底層的小人物來說,她仍舊是手眼通天的官家大小姐。


    畢竟老爺子剩下些人脈,哪怕人走茶涼,麵子多少有點。


    她也算得上交際廣泛,起碼恩客眾多。


    胡迪眼中的大事,在她看來還是小事。


    或許是成為幫主的關係,胡迪自以為身份不同以往,開始熱烈追求她。


    人家大小是個幫主,被人愛慕追求的感覺還是挺好的。


    所以她一直模棱兩可,既不拒絕,也不接受。


    直到在好吃坊招待風少,這小子居然不知天高地厚跑來攪局。


    幸好風少大度,沒有計較,甚至盤下一整條街,交給她經營。


    這條街正是胡迪的地盤。


    她隨便刁難一下,胡迪就被逼得站不住腳,不得不上門求饒。


    看在老一輩的麵子上,她也就大度地放過了。


    她知道胡迪肯定在心裏嫉恨。


    那又怎樣?一隻小螞蟻而已。


    從前她都不在乎,何況她已今非昔比,更不在乎。


    這次江城風雨欲來,胡迪趁著拜年時登門,請她幫忙保存一些錢財。


    免得城破之後,被兵匪搜刮。


    如果最終在江城站不住腳的話,還希望她幫忙轉運出去。


    一共三十多兩黃金,乃是胡迪這些年所有的積蓄,包括了幫會的經費。


    在普通百姓看來,這些很多。在她看來,少得可憐。


    換做別人,她都懶得收,仍是看在上一輩的麵子上,勉為其難收下了。


    甚至沒按規矩抽三成,僅是意思意思要了一成,也就三兩多。


    沒曾想這小子錢不多,事挺多。


    三不五時跑來查問錢還在不在,有兩次還要取走一些。


    她認為自己已經夠大方了,取走那些她都沒算抽成呢!


    元宵剛過,胡迪第三次跑來取錢,她自然很不耐煩,一時火大,把人給轟走了。


    結果當天夜裏,存放財物的庫房遭人放火。


    好在撲滅及時,沒有燒成白地。


    仔細算了一下損失,把她賺得抽成全部用來堵窟窿還差上一點。


    換句話說,她冒這麽大風險,全白幹了,沒賺到錢,反而賠錢。


    什麽叫做欲哭無淚,這就是了。


    最關鍵,這場大火驚動了太多人。


    之前有多少人找她幫忙,現在就有多少人急迫地過問。


    尤其動搖了大家對她的信心,不少人打算把財物抽走。


    這要是再抽走一些,意味著她賺得抽成變少,更填不上窟窿。


    隻能連哄帶嚇,倒是勉強穩住了。


    心裏那個恨呐!誓要把放火賊找出來千刀萬剮。


    冷靜下來,思來想去,防火賊最有可能是胡迪。


    畢竟庫房著火前,胡迪被她趕走了,很有可能以為她昧下錢財不給,由此記恨。


    存放財物的庫房正在她家後院,胡迪曾是她家的侍衛,對府上的情況一清二楚。


    有動機,有能力,胡迪嫌疑最大。


    於是她鉚起勁發動所有能發動的關係,挖地三尺也要把這混蛋給揪出來。


    幾天過去,這小子如同泥牛入海,居然連半點蹤影都沒了。


    她終於發了狠,不再顧及上一輩的情麵,拿胡迪家人開刀。


    為了以儆效尤,胡迪全家老小被押到江城最繁華的鬧市上,戴枷示眾。


    這也是為了逼胡迪露麵。


    正是胡家戴枷示眾的第二天午後,風沙乘船,安全抵達江城。


    這不僅是故地重遊,更是攜妻返鄉。


    風沙的心情十分複雜,近鄉情怯之餘,不免難受。


    世上最快樂之事,莫過於衣錦還鄉。


    世上最難受之事,莫過於衣錦還鄉,但已無故人。


    伏劍身為三河幫的幫主,身份非同一般,動見觀瞻。


    尤其還是在暴風雨來臨之前抵達暴風的中心,江城。


    盡管之前接洽時,她特意強調不要大張旗鼓,越低調越好,還是驚動甚大。


    石城山山頭下的碼頭,人滿為患,警戒拉滿。


    江城會高層一個不落,駐江城的各方勢力都有迎候。


    一大群人由石城山北麵,近漢水那條路,迎伏劍登石城山,開接風宴。


    這條路相比石城山南麵的繁華鬧市,算得上偏僻,但是風景非常之好。


    相傳俞伯牙正是在附近奏琴巧遇鍾子期,傳下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佳話。


    風沙當然不會湊這種熱鬧,與郭青娥從南邊走。


    打算延續幼年時的足跡,逛遍江城的大街小巷。


    他知道江城有些亂,現在這種時候恐怕更亂,所以除了繪聲和林羊羊,還特意帶了一群弓弩衛,由珂海領頭。


    一行十幾個彪漢,全部攜帶武器走在大街上,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本來王豔吵著一起走,珂海心知這趟對主人和夫人的意義不一般,硬是沒同意。


    其他人也各有去處。


    授衣打算給夏冬介紹一些江湖人物,所以跟伏劍一起參加接風宴。


    馬玉憐自然帶著馬珂潤去閩商會館。


    至於初雲,根本不敢冒頭,甚至連船都沒敢下。


    她是南唐侍衛司的叛徒。


    南唐密諜和金陵幫在江城勢力甚大。


    她可不想死個莫名其妙。


    另外,她對李含章很感興趣,早先自告奮勇審問李含章。


    然後希望風沙把此人交給她來處置。


    風沙對李含章同樣很感興趣。


    盡管僅是寥寥幾次接觸,他從李含章身上發現了與眾不同的特質。


    與孟凡一樣,這小子天生就是個做密諜的人才。


    最關鍵,人比孟凡正派多了。這種人很難收服,一旦收服,那就至死不渝。


    不過,他沒有那麽多精力管這麽細的事,覺得交給初雲挺合適,也就同意了。


    之後便沒再具體過問。他剛下船不久,李含章不僅孤身下船,並且與他同向。


    江城山雨欲來,市井也受到了影響,物資短缺,物價飛漲。


    好在剛剛過完年,家家戶戶多多少少會有些囤積尚未用完,暫時還撐得住。


    日子要過,生活更要繼續,所以商販商鋪大多開張營業。


    隻是街上的行人相比以往少多了。


    本該是最熱鬧的午後,行於江城最繁華的街上,舉目望去,好生蕭條。


    少了人群,目力便遠,遠遠看見街口有一眾男女老少被柵欄圍住,正戴枷示眾。


    冷清之中,顯得十分醜陋。


    風沙微微皺眉,心中不悅。


    正巧走到唐人館附近,趕緊招呼郭青娥,引開注意力。


    “這裏原是江城老店倚翠樓,想要嚐最正宗的江城風味,非來這裏不可,可惜現在改了唐人館。好在我知道搬哪去了,待會兒逛過去,順便吃晚飯……”


    話未說完,稍稍一怔。


    原本“唐人館”的燙金招牌,怎麽刻著“倚翠樓”?


    看樣子,像是剛開業不久。


    風沙自然好奇極了,忙拉著郭青娥往裏麵走。


    進門有些急,恰好與一個站在門側的夥計撞了下肩膀。


    道歉之餘,覺得這夥計瞧著有些眼熟,他肯定見過,但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夥計瞧他一眼,臉色微變,趕緊垂首垂目,把客人往裏麵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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