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咬牙切齒地說完後,滿目熱切地盯著風沙。


    被滅口並拋屍於巡防署外的兩個姑娘都是苦命人。


    他曾信誓旦旦地答應兩女,一定保證她們的安全。


    驗屍結果不忍卒讀,兩女生前遭受了殘酷地摧殘。


    他既自責又內疚,悔有多深,恨就有多少。


    始終不得門入,人都快魔怔了。


    宮天霜及時拖來個凳子。


    風沙在宮青秀身邊坐下,問道:“你覺得什麽樣的身份進去最合適?”


    他現在見不得光,躲都來不及,當然不能堂而皇之。


    身為四靈,不想見光的習慣更是刻在骨子裏。


    到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身份。


    見不同的人物,用不同的身份。


    身份高低不重要,合適最重要。


    合適諸事順遂,不適事倍功半。


    “年少多金的商賈子弟,最好是外地人……”


    風沙的問題,李含章已想過千次百次,脫口而出道:“家中有嶽陵百業會席位,有水運的門路,通江陵、江城都成,如果還能直通襄陽和申州,更好。”


    本地人一下子就會被查個底掉。


    城陵磯和江陵的貿易往來十分密切,嶽州和江陵百業會的成員幾乎完全相同。


    統稱嶽陵百業會。


    嶽州百業會設在城陵磯,與嶽州商會最大的區別就是主要走水運。


    這也是走私者最想打通的門路。


    風沙問道:“我記得嶽州走私不是繞開城陵磯,由王朝場中轉嗎?”


    “嶽州去王朝場,說短也短,說長也長,陸運走私耗錢耗力耗時,容易被抓。”


    李含章是這方麵的行家,搞走私的都未必比他懂。


    “如果直接去江城還則罷了,如果往上遊去江陵,逆行一段,還是要過城陵磯。嶽州水師有幾十艘巡邏船在江口日夜巡弋,那麽窄的口子,根本不可能躲過。”


    風沙聽到他提及“嶽州水師”,眉頭微不可查地跳動一下。


    嶽州各地駐軍多半由東鳥四靈掌控。


    東鳥總執事認輸之後,他的手就伸了進去。


    唯有嶽州水師,東鳥總執事死活不肯放手。


    嶽州水師控製著前往長江上下遊和進出洞庭的江口。


    這是個丁字路口,西往巴蜀,東往南唐,南入東鳥。


    城陵磯恰好卡在這三條水路的交匯點上。


    這當中自然擁有重大的政治利益和經濟利益。


    風沙擔心東鳥總執事會發瘋,不太敢搶。


    何況他通過君山艦隊,獨享進出洞庭流域的水運利益。


    當初武平艦隊不顧海冬青反對,硬是擴出洞庭湖湖口。


    全在於東鳥總執事背後主導,並答應與之分享長江水運的利益。


    無非是想讓武平艦隊有實力跟海鷹艦隊爭奪君山艦隊的主導權。


    武平艦隊離開之後,這部分利益完全由君山艦隊接手了。


    東鳥總執事當然非常非常不情願。


    奈何口子一開,再想關上就難了。


    君山艦隊敢衝出洞庭湖湖口,嶽州水師敢打嗎?


    答桉是顯而易見的,那就隻能付出利益買平安。


    東鳥總執事這是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估計私下裏都快氣吐血了,偏又無可奈何。


    林林總總加起來,這條丁字路口的利益風沙差不多拿了三分之一。


    在這方麵,他跟東鳥總執事其實是一條船上的。


    聽李含章在那兒講訴走私的事情,風沙隱隱約約有點感覺。


    這桉子查到最後,恐怕會查到嶽州水師的頭上。


    如果不顧這三成利益,他就會對上東鳥總執事。


    嶽州水師是東鳥總執事所剩不多的,可以完全掌控的勢力。


    更以此占據著龐大的利益。


    要是把人逼上絕路,發飆跟他拚命怎麽辦?


    李含章當然不知道風沙的腦袋裏轉過多少念頭,又權衡了多少利弊。


    比手畫腳講了一陣,見風沙一直默不吭聲,有些意興索然,幹笑道:“扯遠了,扯遠了,你隻要扮成外地來的多金公子,家裏有點實力,應該就能帶我混進去了。”


    風沙嗯了一聲,問道:“江陵頡跌茶號東主的門客怎樣?”


    頡跌茶號?李含章想起來了,風沙的順風號上有位女客,就是頡跌茶號的主事,使勁點頭道:“在嶽州,頡跌茶號的名頭比百業會還好使呢!”


    江喧就曾明確表示,不要去查頡跌茶號的船。


    他還知道頡跌茶號在北周的根子很深。


    雖然以販茶為主,也會帶些其他貨物。


    想把貨物賣到長江以北,交給頡跌茶號最省事。


    不然就得自己去疏通所有門路。


    稍有差池,血本無歸。


    宮天霜舉手道:“我認識頡跌茶號的舞羅衣姐姐。”


    她師傅這次在江陵的演舞就是由頡跌茶號承辦的。


    大到彩台,小到桌椅,包括服飾妝彩,皆是專門定製,無不名貴。


    贈給她師傅的舞服常服就有十套之多。


    舞服都是以金線綴珠,樣式各不相同。


    她也得到幾套,喜歡得不得了。


    風沙笑道:“那你就充作舞羅衣的姐妹。”


    宮天霜不滿道:“什麽充作,本來就是。”


    風沙笑了笑,衝宮青秀道:“你就扮成開封來的貴人好了。”


    宮青秀盯著他,微笑道:“你就這麽著急跟我撇清關係呀!”


    此言一出,小竹和李含章立刻豎起耳朵,心海翻浪,各有猜測。


    宮天霜則縮著頸子,把嘴唇緊緊抿上。


    自從得知風少續弦,師傅的情緒一直不佳。


    雖然她知道師傅並不奢望做正妻,事到臨頭,畢竟難過。


    這次風少竟沒來接船,師傅又難堪又難受,更不免胡思亂想。


    所以一番話聽著輕描澹寫,其實醋意滿滿。


    風沙聽出宮青秀不高興,忙解釋道:“你可能不知道,頡跌茶號的根子在開封,這身份更容易取信於人,人家還不敢刨根問底。”


    宮青秀明眸閃閃,柔聲道:“我都聽你的。”


    風沙見她這麽乖巧聽話,心裏越發慚愧,打起精神笑道:“你是開封來的貴人,我一個小小門客自然是你的隨從,隻管使勁使喚我,不用跟我客氣。”


    宮青秀明亮的俏眸中帶上了些許笑意,嫣然道:“那你先把我們的帳給結了。”


    風沙趕緊掏錢,連聲道好。


    豈知上上下下掏了半天,一個子都沒有掏出來。


    這才想起他身上的錢全部賠給衣鋪的何掌櫃了。


    如今雲本真和張星雨不在,他就是個窮光蛋。


    望著宮青秀,一臉尷尬。


    李含章差點暈過去,本還指望風沙等下扮闊少呢!


    結果身上連一文錢都沒有,居然還敢跑來吃東西。


    宮天霜小聲道:“我們出來太急,身上也沒帶錢。”


    風少傳話要她們小心尾巴。


    於是她跟師傅換上鬥笠鬥篷,在半途以輕功離車。


    實在太趕,確實忘了帶錢。


    到後發現風少跟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在一起。


    這個小姑娘她們還不認識,好奇地跟過來偷聽。


    根本沒考慮過錢的問題。


    “你看我幹什麽。這裏就我最窮,居然還要我掏錢?沒天理了。”


    李含章沒好氣地衝風沙道:“何況我連一口都沒吃。”


    小竹怯怯道:“我,我帶錢了。”


    李含章斜她一眼,抓出一把銅錢往桌上嘩嘩地一拍,衝風沙道:“這頓我請了,東瓦那個銷金窟我可請不起,你去想轍。”


    “那種地方,錢隻是門檻。沒過門檻,確是座銷金窟。”


    風沙聳肩道:“過了門檻,裏麵的一切都不過是點綴。”


    那種地方,通常是個互通有無,用來交換利益的場所。


    交換的都是些錢買不到的東西。


    比如關係、門路、人情、情報之類。


    與之相比,最不值錢的就是錢。


    李含章顯然沒過門檻,一臉不懂,問道:“點綴什麽?”


    風沙長身而起,含笑道:“讓人可以輕鬆愉悅地聊天。”


    他決定,整個東瓦都可以讓李含章隨便折騰,毀了都行。


    刺激一下東鳥總執事,又不會真地威脅到核心利益。


    如果李含章非要往深裏查,他隻能讓這小子閉嘴了。


    因為他不可能放棄三成水運利益,同時還逼著東鳥總執事發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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