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燈紅酒綠。


    那裏,紙醉金迷


    來這兒人都必須帶上一副麵具,還要攏上一身黑鬥篷。


    無論哪裏的黑市大抵都會有著類似的規矩,不足為奇。


    那裏,也分內外。


    外麵,驕奢淫逸。


    這裏關接著嶽州水師的利益。


    偷偷走私也好,合法運輸也罷,嶽州水師不點頭,連片板也休想過城陵磯。


    所以,這裏常年盤踞著形形色色的人物,不乏長江中遊黑白兩道的大人物。


    俊男美女、殺手、情報,什麽都能買賣。


    黑市、妓院、賭館,應有盡有。


    看似林林總總,花樣繁多,歸根結底是長在城陵磯這根利益主幹上的分支。


    不夠門檻的人扒著牆往裏看,朦朦朧朧,神秘莫測,無比刺激,充滿危險。


    自然覺得高端,其實很低端。


    稍微能上得台麵的勢力,根本無需來這裏悄悄摸摸地走通嶽州水師的關節。


    比如頡跌茶號,比如三河船社,比如南唐商會,可以正大光明地拿到許可。


    嶽州水師肯定不敢找這幾家船隻和貨物的麻煩,除非有更上層地明確授意。


    所以,來這裏鑽營的,全是些上不得到台麵的人物。


    盡管也是些大人物,跺跺腳長江流域也會震動幾下。


    然而,與真正的大人物相比,不值一提。


    所以,這裏隻是那裏的外圍。


    內裏,秘院驚奇。


    那裏,本就是個見不得光的地方。


    內裏,還有一些更見不得光的人幹一些更見不得人的事。


    李含章正在查的,以為自己對抗的,其實隻是外圍而已。


    連皮毛都未曾穿透,還遠遠沒有觸及到“那裏”的核心。


    ……


    李探微是第一次來,不免好奇,進來之後一直東張西望。


    這地方是絕先生的一個親信隨從,私下裏偷偷告訴他的。


    如果有什麽不方便讓長輩知道的事,可以來那裏找小水。


    李探微僅是聽聽過耳,並沒當回事。


    他能有什麽事還需要找個隨從幫忙?


    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真的會來。


    到了之後才知道,這裏的人都管小水叫水爺。


    入鄉隨俗,跟著叫了聲水爺。


    水爺嚇得差點跪下,死活非讓他改口叫小水,不然一頭撞死雲雲。


    李探微心道算你識相,讓他頭前帶路。


    水爺躬身堆笑,左彎右繞,越走越深。


    一個拐彎就有一道崗哨,每個門戶都刁鬥深嚴。


    加上人人戴著形貌猙獰的麵具,裹著遮擋身形的鬥篷,好像進了森羅殿。


    每個麵具人都一言不發,層樓疊榭的房舍中偶爾會傳來幾聲零星的慘叫。


    深宅大院一層一層地剝離了聲音,仿佛快斷氣的狗又被人狠狠踹上肚子。


    聽得人骨頭縫裏往外滲涼氣。


    總之,環境陰森,氣氛詭譎,令人心生恐懼感。


    好在小水的笑聲十分可親,也都很及時地解釋。


    剛才那叫聲,是隻小羊,有客人喜歡烤羊煮羊。


    李探微臉色很難看,隻是帶著麵具,並未顯露。


    小水之前反複叮囑他,這裏的名字叫“畜欄”。


    不認人隻認麵具,麵具的質地和造型分出等次。


    李探微當然戴最高等的麵具,比小水還要高些。


    在這裏可以隨心所欲,隻有想不到沒有不能做。


    最低等就是未帶麵具。


    未帶麵具,等於畜牲。


    從小貓小狗到牛羊豬馬,無所不有。


    花錢就能買下,買下就能隨意處置。


    先處置,後賠錢,也行。


    所以,千萬別摘下麵具。


    李探微現在聽小水說小羊,烤羊煮羊什麽的。


    細思極恐,卻未曾反胃,反而隱約有些期待。


    終於進到一間富麗堂皇的大屋。


    大門打開,燈火通明,金碧輝煌。


    諾大的廳內,人影綽綽。


    約莫二三十人。


    沒戴麵具的俊男美女更多。


    終於熱鬧起來。


    大門關上,隔絕了外間的聲音。


    好像把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圍完全摒棄在外。


    兩名婉孌可人的美婢近前來,細腰翹臀長腿,玉手揚淨水。


    把還在耳畔徘回的淒聲揮灑滌淨。


    之所以腰臀腿能看得那麽清楚,因為無遮的地方實在太多。


    雖然不著寸縷,又並非純粹的暴露,綴以各類飾物以遮羞。


    珠光寶氣、玉石溫潤,盡是珍寶。


    輝光熒熒,亮不刺眼。


    予人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感覺。


    少露一寸,少分美感;多露一分,多點豔俗。


    總之,視之賞心悅目,又不會引人直勾勾看。


    最引人矚目的是她們頸上的項圈,上麵刻字,有名亦有屬。


    名不像人名,屬則貓狗等,亦如她們的裝扮,反正不屬人。


    “畜欄”之名,名副其實。


    小水隨意掐住一個美婢臉頰,扭給李探微看,好像賣牲口的,給客人展示牙口,笑道:“這裏的美人,姿色都在水準之上,而且全是完璧,一旦破身就進不來了。”


    李探微掃了一眼,嗯了一聲。


    這次眼睜睜看著風沙帶潘蘭容離開,想跟上又被風沙的婢女嚇走。


    深感挫敗,憋了一肚子邪火。


    忽然覺得這是個發泄的好地方。


    他不缺投懷送抱的美女,卻也沒有真正隨心所欲過。


    等下向小水打聽一下,怎麽烤羊,怎麽煮羊。


    “無論爺看了上誰,盡可隨意,帶走也行。”


    小水鬆手笑道:“她們都受過調教,性格溫順。要烈性的也有,在後麵……”


    李探微打斷道:“待會兒再說,先辦正事。”


    這裏美人比比皆是,想什麽時候瀉火都行。


    反正不急在這一時,趕緊先報複風沙要緊。


    最關鍵是時效,他擔心晚了讓風沙溜走了。


    “那邊一排櫃子看見嗎?那邊有一排屋子,無論爺想賣什麽,都可以寄存進去。如果私下尋買主,除了買賣雙方,連我們都不知道交易的是什麽。”


    小水一麵把李探微往大廳裏引,一麵指點介紹道:“當然,爺也可以公開競價。這裏客人都是頂尖的掮客,代表各方勢力,朗州軍,中平,北周,南唐……”


    各方勢力內部並非鐵板一塊,比如代表南唐的唐人館其實分為兩派。


    館主屈節是太子的人,碧天館是太子妃一係。


    明麵上,誰也不敢撕破臉。


    私下裏,各自為政,鬥得厲害。


    其他勢力的情況差不多,所以這裏才會有這麽多人。


    小水刻意頓了頓,輕聲道:“甚至隱穀。”


    李探微立時皺眉,四靈跟隱穀爭鬥千年,不是矛盾是仇恨,比山高、比海深。


    並不因為墨修與青娥仙子聯姻而有所消減,反而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雙方各有一幫人激烈反對,明麵上不敢有所動作,私下裏沒少串聯。


    總之,四靈的地盤放隱穀的人進來,這犯了大忌。


    小水就是擔心李探微不明情況,一旦發現隱穀的人而惹出事端,所以故意提醒。


    小心翼翼地盯著李探微。


    雖然透不過麵具,看不見神情,還是留意反應。


    別看他揮灑自如,其實一直提心吊膽,生怕這位小祖宗在這裏鬧騰起來。


    這裏的掮客其實代表各方勢力。


    東鳥總執事親至都得考慮影響,不能隨心所欲。


    李探微陷入思索,沒留意小水。


    這裏擺明是絕先生的地盤。


    絕先生肯定不會如此不智。


    應該是兩方高層達成什麽默契,他不知道而已。


    小水本以為李探微會不悅詢問,甚至當場發飆。


    無論哪種,其實都在情理之中。


    結果李探微不發一言,好像若有所思。


    心裏暗讚一聲,李家嫡子果然不凡,繼續道:“掌長樂公南宅的隱穀江陵主事,嗯,好像複姓司馬吧!與絕先生達成協議。這就是協議的一部分,用以互通有無。”


    這份協議就是針對風沙的。


    兩方已經被風沙逼得喘不過氣。


    所以這次聯手,沒有刻意掩飾。


    因為這裏的掮客也有風沙的人。


    君山和君山艦隊都有派人常駐。


    說虛張聲勢也好,聯名壯膽也罷,隻要能讓風沙稍微三思,那就不虧。


    李探微心道果然有內情。


    四靈規矩深嚴,小水說的,就是他能知道的。


    不該他知道的事情,哪怕他祖父是東鳥總執事,小水也不敢輕易張嘴。


    他懂規矩,並沒有追問,隻是安安靜靜聽著。


    “不知道爺想賣什麽寶貝,小人這就去安排。”


    李探微這次找上門來,隻是說想賣點好東西,小水沒問賣什麽東西。


    本來是不打算詢問的,終究還是沒能忍下好奇心,忍不住問了一嘴。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作勢給自己輕輕一耳光,忙道:“怪小人多嘴。”


    “聽你這麽一介紹,這裏確實是我想來的地方。”


    李探微笑了笑,道:“我本來就準備公開拍賣的,沒什麽不能說的。”


    小水趕緊躬身湊近,豎起耳朵。


    “風沙目前的行蹤。”


    李探微輕輕一聲,卻仿佛炸雷。


    小水驀地睜大眼睛,麵具下的嘴唇劇烈顫抖,深吸好幾口氣才定下猛跳的心髒,以突然沙啞的嗓音,微顫道:“這是當下最值錢的情報了,這裏沒有人不想知道。”


    又硬吞下幾口口水說道:“小人敢保證,隻要情報是真的,一定能賣出天價。”


    李探微冷笑道:“那最好不過了。”


    能給風沙添堵,讓風沙焦頭爛額,還能大賺一筆。


    光是想想就已讓他無比興奮起來。


    小水喘著氣,替李探微謀劃道:“要說有錢,君山艦隊最有錢,要說舍得花錢,也是君山艦隊,雖然艦隊剛剛易主,情況有些亂。這個情報,他們一定不惜代價。”


    “我怎麽聽說新接手君山艦隊的那個女人,哼!正在大肆清洗艦隊中的四靈。”


    李探微麵具下的臉越聽越黑,打斷道:“據說她還是洪烈宗人,風沙總是這樣,胳膊肘往外拐,哼,風沙養得一條狗,難道還不知道主人行蹤,為什麽要花錢買?”


    “她買下了,那不就是替風使君封鎖消息了嗎?”


    小水擠出笑臉,“這可是討好風使君的好機會,不可能錯過。”


    李探微敢直呼風沙,他可不敢。


    另外,初雲這段時間在君山艦隊大搞清洗,手段陰狠且血腥。


    但凡知道點細節的人,無不毛骨悚然。


    他負責畜欄,情報最靈通不過,知道不少。


    當真有點發怵,反正不想得罪這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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