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開始砸場子的時候,正是風沙見蘇冷的時候。


    李含章開始砸場子的地方,也不是池塘畔的拍賣場。


    在那座迷宮般的中庭裏,李含章也見到淒慘的青鸞。


    跟風沙不同,風沙看過,記下,然後準備秋後算賬。


    李含章當時就忍不了了,弄暈了他的女侍藏進花叢。


    然後悄悄摸摸地綴著步輿,一直跟到了另一處院落。


    院落裏有許多獨棟的精舍,青鸞被送進了其中一間。


    青鸞進去不久,有個醫師不知從哪趕來給青鸞療傷。


    李含章暗鬆口氣,趁機把附近的那些精舍逛了一遍。


    十幾間精舍隻有幾間住了人,都是女人,絕色女人。


    除了青鸞,李含章全不認識,感覺都像是風月女子。


    要麽在睡覺,要麽在梳妝。


    空的那些也像是女人居住。


    李含章自認跟青鸞相熟,等醫師離去,脫麵具現身。


    青鸞已經清醒,僵直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屋頂。


    突然看見李含章,既不驚訝,亦不驚慌,一臉麻木。


    “原來是李副主事啊!”


    青鸞臉色十分蒼白,顯得十分虛弱,嘴角抿出一抹討好地笑容,勉強支起半身,細喘道:“怎麽摘了麵具?”


    風沙未曾點評之前,離支班就小有名聲。


    身為離支班的台柱,青鸞自然色藝雙絕。


    在美女如雲的西瓦,那都是排得上號的。


    如今嬌柔弱的摸樣,看了更是我見猶憐。


    李含章的心髒不爭氣地跳了好幾下,默念了十幾遍夏冬才鎮定下來。


    豈知青鸞好像突然領悟到什麽,恍然道:“哦,覺得熟人更刺激嗎?”


    這環境、這摸樣,加上這話,實在誘惑。


    李含章本來平複的心跳又重重地跳起來。


    “不管想怎樣,鸞兒都會竭力滿足您的。”


    青鸞一對玉臂環住李含章的脖子,在耳邊膩聲道:“您不會失望的。”


    吐氣如蘭,耳邊細喘。


    李含章連頸後柔軟的絨毛都瞬間硬直,又麻又癢,心酥頭更木。


    連抓幾下,才抓住青鸞的胳臂。


    連扯幾下,才把那柔弱無骨更無力的玉臂從自己頸子上扯下來。


    李含章感覺深吸一口氣,想鎮定一下。


    結果滿鼻芳香,沁潤入肺,差點岔氣。


    幹咳了幾聲,急急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到底出什麽事了?”


    青鸞似不悅,似逃避道:“李副主事來享樂的,問那麽多幹啥?”


    說話的時候,臉色微變,美眸轉開,視線遊移,神情很不自然。


    李含章一看就知道這裏麵有事,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板著臉逼問了幾句。


    青鸞顯得非常緊張,也非常抗拒,開始隻是搖頭,後來轉開臉,咬唇不語。


    被逼得實在沒法,忍不住道:“如果李副主事對鸞兒不感興趣,換人好了。”


    李含章覺得這裏確實不是問話的地方,轉念道:“起來,穿衣服,跟我走。”


    青鸞下意識便想拒絕,忽一垂眸,嗯道:“確實可以帶鸞兒出去,隻是有點貴。按規矩,鸞兒還得跟假母說上一聲。”


    假母就是老鴇、鴇母,對於身在娼籍的女人來說,管自己的假母幾乎不可違逆。


    嚴格說起來,青鸞在樂籍,不在娼籍,起碼名義上賣藝不賣身。


    然而有老鴇管著,那就說明,她可以正兒八經地賣身不賣藝了。


    李含章並沒有察覺到其中的區別。


    他本就是混進來的,又偷溜進這裏,別說沒多少錢,有錢也舍不得扔到水裏。


    立時黑臉道:“你不會整天呆在這裏吧?現在不跟我走,那就等著我去找你。”


    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雖然巡防署不是正式的官方官署,可是論權力,正經官署都沒幾個比得上。


    拿捏名伶跟玩兒似的。


    哪怕後台再硬,那也不敢得罪他這個巡防署的副主事,至少不敢當麵得罪。


    青鸞無奈道:“李副主事是官爺,是大人,何苦要為難我一個卑賤的小女子。”


    先有元小娘命桉,後又走私桉,李含章逮著她訊問了好幾次。


    她真是打心眼裏對李含章打怵。


    但凡有可能,實在不想強著來。


    李含章冷哼道:“我就為難了,你敢不從?”


    青鸞垂首不語。


    似有隱情不敢說。


    李含章皺起眉頭。


    他都發狠話了,青鸞居然還不服軟,顯然寧可得罪他,也不敢得罪這裏。


    緩下神情,柔聲道:“我知道你害怕他們,我不怕。對了,記得風沙很喜歡你,當眾誇過你呢!最少可以給他傳個話。你總要告訴我你怎麽了,否則我都沒法說。”


    青鸞出神少許,低下頭流淚道:“我要是不聽話,就會被貶入娼籍。現在再苦,人在外麵,多少還有些風光,總比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小黑屋裏接客接到死強多了。”


    李含章是查桉的老手,一聽就知道她刻意回避了問題,隻是在一味表示可憐。


    不悅道:“你好歹也是炙手可熱的名伶,一堆簇擁,誰能說貶就貶,不怕鬧大,惹來關注嗎?莫不是被什麽人拿住了什麽把柄吧?”


    青鸞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連一絲血色都不剩,甚至連唇都白了,顫抖著不出聲。


    “還真是啊!實話實說我才能幫你,否則我以後讓衙門每天派人找你。”


    李含章肅容道:“你在這裏活受罪,在外麵也別想安生。我說到做到。”


    青鸞的身子僵硬一陣,忽然軟成了一灘爛泥,撲枕痛哭。


    過了會兒才揚起俏臉,梨花帶雨道:“我不小心殺人了,真不是故意的……”


    李含章心裏咯噔一響,死了人那就不好辦了,麵上還能繃住,讓青鸞細說。


    起因還是青鸞跟曲半衣不對付。


    有次青鸞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突然腹瀉不止,鬧得人家很不愉快。


    猜到是曲半衣搞鬼,於是在一次演出前,讓婢女去下了瀉藥。


    結果這婢女一去不返,沒兩天又聽說曲半衣的婢女下痢而死。


    曲半衣自然又悔又怕。


    正六神無主的時候,樂營一個管事帶著她婢女的一件貼身飾物找上門要挾。


    其實曲半衣的婢女也在賤籍,死了也就死了。


    然而,有她的婢女作證,足夠把她貶入娼籍。


    為了不入娼籍,她隻好任憑人家擺布。


    李含章聽完後直搖頭,這擺明是陷阱。


    然而,對青鸞來說,明知道也沒辦法。


    東瓦西瓦都歸樂營管,管得就是樂戶。


    不管實情到底如何,一個樂營管事隻要以此事為由頭,就可以給青鸞改籍。


    青鸞連告狀都沒地方告。


    事關命桉,又不敢傳開,也不敢找後台幫忙。


    “曲半衣的婢女之死,是不是真的跟你有關,目前不能確定。”


    李含章沉吟道:“你的婢女是不是拿著你給的藥給人下了藥,有沒有人做手腳,也不能確定。可是,隻要你的婢女一口咬死,你脫不開的。你知道她在哪裏嗎?”


    青鸞含著熱淚搖頭。


    這是人家拿捏她的把柄,當然不會告訴她。


    其實就算明擺著告訴她,她也沒任何辦法。


    她身在樂籍,樂營的管事想拿捏她,保管一拿一個準。


    如果後台硬,人家尚不敢亂來。


    如今背了命桉,她搬不出後台,那就隻能任憑擺布。


    這時,精舍的房門突然從外麵推開,一個黑袍蒙麵人笑道:“兩位說得夠久了,我也看得夠久了,可惜不夠風花雪月,實在不好看。”


    李含章悚然一驚,伸手就去摸刀,摸空才發現他根本沒帶武器。


    “我勸李副主事千萬別衝動。”


    黑袍人失笑道:“我既然敢現身,外麵當然都未滿了我們的人。”


    其實這裏每間精舍都設有斜靈窗,可以將房內的情況一覽無餘。


    精舍之間有暗道相連,隻需幾個人按時巡邏就可以盯住所有人。


    李含章剛進來沒多久就被發覺了,又取下麵具,很快被認出來。


    直到精舍被包圍,人家才來收尾。


    “早就知道李副主事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混進來自投羅網。”


    黑袍人見李含章臉色難看,嗬嗬道:“隻是沒想到你們連頡跌公的人都敢假扮,膽子真夠大的。要說不怕死,小弟還真就服你。”


    北周是當今中原第一大國,不久之前差點打過長江,滅了南唐。


    跟北周高層關係極為密切的頡跌茶號自然水漲船高,威勢顯赫。


    在江陵根子又深,加上嶽州名義上在中平治下,所以無人敢惹。


    風沙認得斜靈窗,李含章不認識,從頭到尾沒察覺到有人偷窺。


    這時第一個念頭,並不是自己的安危。


    而是暗叫糟糕。


    他這一暴露,恐怕將會連累風沙等人。


    別看風沙權勢滔天,這裏可沒人認識。


    還有潘蘭容和那兩位姑娘,如果落到這狼窩虎穴裏麵,下場堪憂。


    尤其這黑袍人明顯不正經。


    果然又聽黑袍人壞笑道:“對了,與你同來的那幾位,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的,好像還有幾位姑娘是吧!小弟一定會替李副主事憐香惜玉,絕不會辣手摧花的。”


    歡聲笑語裏充滿淫邪之意,顯然不懷好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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