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記事起,一直如此。


    森林裏的野豬,河邊的惡靈,山穀中的妖魔……那個算是“媽媽”的女人總說:“亞瑟王小時候獨自曆練遇到的困難多了,你又不是缺胳膊斷腿,把藥劑喝了。哭哭啼啼的孩子將來成不了王。”


    莫德雷德一直相信向王學習的道路就是這樣艱辛,自己誕生起過了3個冬季就能跟野豬搏鬥,有12、3歲孩子的身高,理應要加倍磨煉自己。


    果然是天生神力……


    “人造人就是這樣的,長得比正常人快,當然壽命也短很多。低端貨普遍一兩年使用壽命,你算是用了上等材料做的,預計壽命15年。長年喝我的藥,活到20歲估計能行。很不錯了,戰場上死去的士兵很多也沒20歲。”


    雖然聽聞自己隻有短暫人生,很是驚訝,但“媽媽”對自己期待毋庸置疑。也是那次,莫德雷德被“媽媽”帶著參與了圓桌騎士團勝利返回的歡迎儀式。人群為眾騎士與王擊退異族歡呼,她也被現場氣氛帶動,試圖加入人群中慶祝。


    隻是“媽媽”說:


    “她是你將來不得不超越的對手。王隻能有一位,所以你要戰勝她,取代她成為王。”


    那時候莫德雷德並不懂什麽是仇恨,隻當作“媽媽”在比喻,真正見過後,她隻想象那些騎士一樣跟隨在那位偉大的王者身後。


    山林的強盜團,發瘋的雙足亞龍,飲用魔物之血墮落的遊俠騎士……每一個挑戰莫德雷德一開始都覺得不可能單獨做到,但最後都輕鬆完成了。總結經驗隻要不要命地掄著武器衝過去肯定行。尤其喝了混雜“媽媽”血液的特殊藥劑,其他亂七八糟的念頭都沒了。


    如此憑著功績能追隨那位王者了……


    “你也是我的兄弟姐妹吧?高文以為我的情報人員都是白養的。還有你那頂頭盔,一看就是那個惡毒魔女的手藝。哼,原本我絕不同意你這種人加入王的軍隊。但既然高文卿為你做了擔保,去領取武器吧,平日裏低調點。”


    “不服氣?文職人員不該對一名騎士評頭論足?好,我隻用左手和劍鞘。你隨便用什麽,來決鬥吧。”


    莫德雷德那時候不知道突然帶走自己的人是阿格規文,並且對方來之前已經聽取了高文的意見。以為一切做得很隱蔽,還特意帶上隱藏身份的頭盔和戰利品參與征兵,實則依舊是“媽媽”說的騎士遊戲。


    順帶她被阿格規文狠狠教訓了一頓。


    設伏偷襲的叛軍,人數占優的異族侵入軍,危險的大群魔獸,不明來曆的外來劍士……更加無法想象的強敵一批接一批,真正上了戰場最前沿,莫德雷德理解了什麽叫作“很多士兵也沒20歲可活”,同一批加入的夥伴,幾場戰鬥下來看不到幾個人了。


    勝而又勝,憑著功績理應可以成為光榮的圓桌騎士……


    “你不可以暴露真實身份,一切照舊。”王同樣早就知曉了一切,也否定了一切。


    那次她真正意義見到了王冷酷的一麵,用威嚴也行,隻是殘陽下對“謠言”的回應,讓莫德雷德也心生膽寒。


    果然才不是什麽謠言啊。莫德雷德不是傻子,聽得懂交給阿格規文是什麽意思。


    轉身離去的崔斯坦,尋覓聖杯未回的加拉哈德,連殺數名同僚叛逃的蘭斯洛特……昔日擁擠的圓桌旁,空空蕩蕩。卡美洛城內謠言四起,就算不管騎士之間的矛盾,王妃桂妮薇爾當眾被劫掠走,這種醜聞讓王的顏麵掃地。


    王說:“必須讓蘭斯洛特回來。我會寬恕他犯下的罪行。”


    為什麽會這樣!莫德雷德當時極度不理解,直至坐在王的旁邊翻看了近兩年糧食來源——近一半從海對岸高盧地區采購。


    莫德雷德還接替了阿格規文的明麵工作稅務官。看到了卡美洛最真實的一麵,當殘陽照在她身上,之前的憤怒與不解也就消解了。


    她覺得多年戰場拚殺已經讓自己變得很殘忍了,上任新工作後才發覺自己根本做不到。


    所以,該怎麽辦?所以,還能怎麽辦?所以,必須——


    不願順從的侍從,王的近衛,企圖傳信的義士,騎士高文,王身邊最後的騎士們……亞瑟王本人。


    從那一天起,她成了亞瑟·卡美洛,也是從那一天起,赤紅的魔劍未再出鞘過。


    之後就是屬於亞瑟·卡美洛的征途了,遠古的海獸,複蘇的巨龍,天降的妖魔……比起世俗認知中的敵軍,那些是更為恐怖的存在。一切都暗示著不列顛島上的神秘到了徹底消退的時候,違背這條規律,自然會有無窮無盡的災難降臨。


    但她勝了,勝而又勝,即便每一次都付出慘痛的代價,新組建的騎士團與年輕一代騎士們不斷陣亡,卡美洛城仍屹立在那裏。民眾憑自願撤離去往大陸,或者繼續戰鬥下去,直至死亡。


    下一場應該會戰敗,當新圓桌騎士團也嚴重減員時,她曾獨自扶著聖槍如此歎息。殺死一兩條巨龍已經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島上冒出來的怪物超出了認知範疇。


    喚來雷霆的雙角獸群、數條龍骸拚接起來的死亡之龍、燃燒烈火的異界生物……無窮無盡,難度一次比一次高,還能戰鬥下去的人也越來越少。直至無力選拔出一支常備軍隊,剩餘的居民她能挨個報出名字。


    大概無休止地戰鬥了超過300年,一半時間前,能走的居民也都走光了,如今再想渡海離開也不可能了。異聞帶的屏障已然開始生成。等她意識到時,才發覺300年時光過去了,守衛的王國早已經被人理隔絕起來,裏麵的人又換了好幾代。


    之後又是什麽呢?她自己也記不清了,總之還有更強的災難依次降臨,後續基本她單獨出戰,勝利返回,目送最後一批卡美洛居民們老去。按人數算,隻能算是一村規模,亞瑟·卡美洛加冕時還擁擠的城市道路,那時顯得空曠寂靜。很多城裏房屋都空置了,推門進去隻能看到一間間都被灰塵覆蓋。


    如此這般時光流逝。大概是第699年,一個名字未知的古代神隻降臨在卡美洛城外,她又一次擊退了敵人,但身邊再也沒有追隨的騎士了。情緒失控陷入瘋狂,神隻的屍體被撕碎啃食。等瘋狂過去,亞瑟·卡美洛埋葬了最後一位圓桌騎士的遺骸,用古神的頭骨充當墓碑。


    放眼城外,看不到其他地標,隻有無盡的荒蕪原野,地上幾百年前就長不出能吃的東西,那些隔一段時間到來的災難反倒成了卡美洛城唯一的補給品,變相為這個封閉的微型異聞帶續命。


    她從拿起聖槍後,漸漸失去了進食、睡眠之類的人體生理需求,同樣所謂人造人的壽命問題也不複存在。她後來才知道閉目冥想時超脫常理的感覺是神性。


    聖槍賦予了她神明的屬性。她有時也害怕自己完全變成失去“人性”的另一個自己,但這種擔心似乎又是多餘的,聖槍也在她拿起後,一直勸導著“如何成為亞瑟王”,即便沒人可以對話,終究還能聽聖槍嘮叨幾句。


    可能是第800年起,卡美洛城再也沒到來大型的災難,那時候城裏就剩下幾十個人了,囤積的龍肉和魔物菌塊省著吃足夠了。也是那時候起,亞瑟·卡美洛開始習慣坐在王座上,像是入睡一般“靜止”冥想。她不需要睡眠,但卻也沒其他消磨時光的方法。


    有外人闖入,她自會提著聖槍出戰,輕鬆擊敗昔日不敢想象的強敵。當然現在她有新的衡量標準,比如普通的巨龍需要聖槍戳兩下,定位為2級,惡魔大多需要攻擊三次才能打死,定位為3級,千奇百怪古神就比較棘手了,保底是9級,也可能打了幾天才結束戰鬥。有些外星來的奇異存在也被她誤以為是古神,在她當時認知裏,最厲害的就是古代存在過的神隻,具體也沒圖冊分辨,反正最後總是她爬起來走回去。


    眼睛一閉一睜,王座邊嬉笑打鬧的年幼侍女已經變成了臨終前來告別的白發老婦,她明白下一個需要麵對的敵人是“時間”、“永恒”與“遺忘”。人理都懶得搭理這個不會引爆的微型異聞帶了,連災難都懶得投送進來,大抵反複試探後覺得不如放任隨之。


    時間度過第一個千年,白堊塵埃覆蓋她與卡美洛異聞,為這座降格的異聞孤城與守衛的異聞帶之王鍍上純白色彩。城中早已沒有活著的人,連城外的墓碑都難以尋找到蹤跡。古神的頭骨失去神力也會被時間研磨侵蝕,唯獨她單騎開始了迎戰時間的進程。


    時間說:這不過是第一個千年。


    還是那個戰術,從她記事起第一次麵對能撞斷樹木的野豬一樣,拿起手中武器同樣嗷嗷叫地迎上去亂揮亂砍就好了。一直如此……


    埃及複合神權的原天空神荷魯斯,也就是更厲害一些的神明,白堊騎士莫德雷德大抵是這樣想的,並且在交戰後也沒改變這種魯莽觀念。


    輕鬆解決對方三個“小跟班”後,聖槍已經變化為炮擊模式,對準了天上收回黃金長矛蓄勢待發的耀眼神骸。埃及異聞遍地是綁繃帶的木乃伊造型死者,荷魯斯也不例外,頂多祂一身華貴的黃金裝飾和彩翼貼片看著有藝術感。


    “你要跟我比拚絕招嗎?”白堊騎士見對方等著自己積蓄魔力,對逐漸展開的聖槍沒有冒進動作,她不免想起了印度異聞遭遇的神骸奎師那。


    可惜那是個空殼,三重波浪衝擊不及她蓄力聖槍,一戰決出勝負。


    出乎意料,荷魯斯像是具備個人思考能力,對著發問的白堊騎士發出示威性質的尖銳嘯聲。天空中太陽的光輝匯聚在祂身前,令祂雙翼燃起火光,原本空洞的眼眶裏中,眼眸回歸。


    對視間,白堊騎士感覺被看破了弱點和下一步動作,但她不會畏懼,一如既往高喊聖槍的真名。


    “rhongomyniad!”


    光之洪流正麵衝擊純淨光球,但這次強強碰撞後感覺不同了。她看到交織在一起的強光中,荷魯斯揮動黃金長矛,光球頂住聖槍的衝擊,變化為炙熱的長槍,逆轉光流射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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