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晏璋絲毫不驚訝於沈蟬的反應,他把沈蟬紮著注射器的手抬起來,細細的透明塑料管裏,鮮紅的血液已經滲出一大截。


    陸晏璋默默地調整輸液器,盯著液體把本屬於沈蟬的鮮紅衝回血管。


    最後慢條斯理地把她的手放回被


    惖醬鐧撞孔印


    “梔子,以前我跟你說過,對我,你可以做任何事情。現在再加一句:除了分手。”


    陸晏璋站起來,神情從最初的脆弱、祈求中抽出,眼神中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他的聲音那麽低沉,語調毫無起伏,可是落進沈蟬耳中,居然讓她後背發涼,渾身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從看見他第一眼時,直覺就告訴沈蟬他不是好人,隻是後來相處得久了,那最初的、危險的第六感讓位給了他給她的、新鮮、刺激和身體的愉悅。


    “你要怎麽做才肯放過我?你的計劃已經得逞了,不是嗎?我對你不再有任何用處。而且即使離開了你,我也不會跟秦驍複合。”


    沈蟬上半身靠在床頭,企圖用她縝密的邏輯說服陸晏璋,她認為自己作為報複秦驍的棋子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陸晏璋低下頭,眼神裏流露出沈蟬從未見過的悲哀。對,就是悲哀。隻是那悲哀隻在他眼中停留了一瞬,便被陸晏璋深深地隱藏了起來。


    “梔子,你就是這樣想我的?你以為我一直跟你逢場作戲?你以為我一直把你當成報仇的棋子?”


    陸晏璋的胸口開始肉眼可見的起伏不定,或許是為了平複自己的情緒,他開始在臥室裏大步走著,臥室窄小,陸晏璋幾步就走到門口,站在林風眠的睡蓮前,幾次深呼吸後,才重新回頭看向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沈蟬。


    “你說過,除去老師與學生、租客與房主、資本家與普通人的身份,站在上帝麵前,我們是平等的。”


    “我對你怎麽樣,是虛情假意還是一往情深,難道你感覺不出來?難道你沒有心?”


    “或許你以為我和你一樣也沒有心,可以輕而易舉地抹去整個冬天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


    “沈蟬,你對我太殘忍了。”


    “殘忍?你說我對你殘忍?陸晏璋,你敢說一開始你接近我不是別有所圖?”


    沈蟬實在不願意麵對這種爭執,她想起了小時候總是各執一詞的父母。


    曾經親密無間的愛侶,如今卻要拿最傷人語言為武器來攻擊對方。


    多麽令人難堪!多麽令人絕望!


    “梔子。”麵對沈蟬的詰問,陸晏璋終於冷靜了下來。


    他大步走到沈蟬麵前,單膝跪地,想伸出手去抓沈蟬的小手。


    可沈蟬如避蛇蠍一樣的躲開了陸晏璋的大手。


    陸晏璋眼中閃過一片灰敗,隨即把手放在左邊胸口:“梔子,即使站在上帝麵前,我的解釋依然不會變。我最初跟你相親確實帶著明顯的目地,可是後來,每多見你一次,我的心就距離最初的目的越遠。你以為隻是為了報複秦驍我就會在你肚子裏留下我們的孩子?梔子,想獲得我精子的女人數不勝數,可隻有對你,我是心甘情願的。”


    “所以,我是不是應該感到榮幸?資本家先生?被你選中作為精子的繼承者。”


    沈蟬露出少有的尖酸刻薄的語氣,那語氣聽在她自己的耳朵裏,像極了年輕時的沈蘭芝。因為這個發現,沈蟬盯著陸晏璋楞了半天。


    愛人不應該這樣相處,即使不愛了,彼此也要留一些尊重。


    “我累了,你出去吧。”沈蟬回過神,重新躺下,把棉被拉到腋下,閉上了眼。


    許久沒有聽到腳步聲,沈蟬知道,陸晏璋還在盯著她,她暗暗深呼吸,小手放在腹部,慢慢撫摸著那顆小小的花生米。


    一想到這個小生命可能不會有機會見到太陽,沈蟬的眼淚又止不住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盯著沈蟬始終閉著的眼,看她被淚水打濕的臉,那臉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像開在深秋的梔子花,早已知曉自己衰敗的命運。


    看到沈蟬擺出距他於千裏之外的架勢,陸晏璋隻覺得心髒漲漲地疼。


    耳邊終於響起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沈蟬睜開了眼。


    眼淚依舊不由自主地往下流,似乎是要一次性洗刷掉沈蟬遇人不淑、辨人不明的屈辱。


    陸晏璋不打算放過她,不同意分手。


    沈蟬又產生了逃離的想法。就像小時候無數次在夢中夢見的場景一樣,她總要從數不清的建築裏往外逃,有時候要跑下螺旋形的樓梯,有時候要爬上幾米高的山牆,有時候分明已經伏在屋頂上,卻發現房子下圍滿了手持火把要抓她的人。


    逃,一定要逃出去。逃出去再考慮這個孩子的問題。


    沈蟬下定了決心,隨即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別墅裏的工作人員增加了兩倍不止,家庭醫生住在二樓次臥,隨時待命。女仆們在走廊上悄無聲息地穿梭著,一個本來負責二樓主臥的女仆一直站在門口,但凡聽到裏麵有絲毫動靜就準備推門進去伺候。


    窗外暮色四合,家庭醫生走了進來。拔掉沈蟬手背上的針頭,又用溫槍測試一遍體溫,才低聲耐心地說:“陸太太,您不用擔心,您發燒隻是身體的應激反應,現在燒退了,孩子也不會受到影響。”


    沈蟬看著一貫對她畢恭畢敬的家庭醫生,第一次麵色嚴肅地說:“大夫,以後請您改掉對我的稱呼,我姓沈,不是陸太太。也麻煩您把我的話轉告給其他工作人員,我不想聽到任何一個人再叫我陸太太。”


    沈蟬性格中倔強的一麵再次顯露無疑。


    看著沈蟬鄭重其事的臉,家庭醫生仍舊恭敬地點頭,溫和地說:“好的,沈小姐,您現在需要多多休息,大悲大喜都傷神,您現在是準媽媽,要保持心情平和安定。隻有這樣,肚子裏的寶寶才能健康成長。”


    “謝謝。”沈蟬說完,不再言語。


    家庭醫生給站在門口角落裏的女仆遞了個臉色,收拾好東西走出臥室。


    女仆緊跟出來,轉身輕輕帶上房門。


    “這幾天一定要保證沈小姐的情緒平穩,無論她提什麽要求,你們都盡量滿足。”


    家庭醫生低聲吩咐道。


    “還有,告訴其他人,以後稱呼太太沈小姐,細節上不要激怒她。”


    家庭醫生補充完,就下了樓,樓下陸先生的書房正開著門,等他進去匯報。


    “他怎麽樣?”


    聽見醫生進門的聲音,陸晏璋站在窗前開了口。牆角的綠萼梅靜靜地吐露著芬芳,迎著冰冷的西北風,孤傲又倔強。像極了他愛上的那個姑娘。


    醫生不動聲色的皺皺眉頭,屋子裏的煙味太濃。


    “太太已經退燒了。隻是經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目前情緒不太穩定。”


    “孩子怎麽樣?”一根雪茄又要抽完,陸晏璋依舊覺得煩躁不堪。


    “陸先生放心,孩子目前沒有危險。隻是,太太如果再次受到刺激,胎氣難免不穩,畢竟胎兒月份太小。所以,我建議您暫時還是不要見陸太太。”


    醫生說得委婉含蓄,卻口氣篤定。


    “怎麽才能讓她快點好起來?她現在能夠長途旅行嗎?”秘書動用了鈔能力,回複說航線明天就能批下來。


    “我開幾天的保胎藥,要想讓太太好起來,最重要的是不要刺激她,凡事順著她,讓她高興。長途旅行的話,除非陸太太自願,否則就她現在的情緒來看,還是以保證環境的穩定為第一要務。”家庭醫生看陸晏璋扔掉拇指粗的雪茄屁股,又拉開抽屜拿出一根新的,剪開、燒好,眉頭越皺越深。


    “她有沒有其他要求?比如要見誰?”雪茄放進嘴邊,陸晏璋沒有吸,保持著期待的語氣問。


    “沒有,太太隻是告訴我們以後叫他沈小姐。”家庭醫生音量放低,目光審視著陸晏璋的反應。


    “辛苦了。”


    麵色沒有絲毫異常,陸晏璋朝他點點頭,算是結束了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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