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晏璋死死盯著肖媛的臉,看那張枯黃的臉漸漸由義憤變得疑惑,由疑惑變成自責,最終由自責變為生無可戀的灰白。


    “當年那個人販子為什麽沒有殺死你!如果他殺死你,我的兒子就不會失去公司和女人,就不會出國,不會遇到空難!”


    “到現在你都認為錯在人販子身上。可惜阿,他當年心軟,被我殺了。否則你現在可以去找他報仇!”


    “我沒錯!我找人趕走你媽那個賤人,找人殺你,都是為了我的兒子!我沒錯!你一個賤人的兒子憑什麽跟我的兒子搶爸爸?”


    肖媛突然變得歇斯底裏起來。


    她的上半身因為激動而前傾,眼裏纏著血絲,脖子上青色的血管不停地突突跳著。


    “對,你沒有錯,所以上帝才留著你、給你的寶貝兒子收屍。你最好對我態度好一點,否則就憑航空公司那群白癡,要從成千上萬塊碎屍中按著dna找出你的兒子,沒半年也得五個月。”


    肖媛突然像憤怒的豹子一樣向陸晏璋猛撲過去,隻是身體還沒有離開沙發,後背就被人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怎麽,還沒想好怎麽謝我?不麻煩,隻需要你在我母親麵前,親口承認當年是你找人偷走了我。其實,綁了你到我母親麵前根本不難,隻是我從來不對女人動手。而且梔子懷了我的種,我總得做點事情讓她安心。要謝,去謝你的前兒媳吧。”


    陸晏璋的話音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那是一個擁有絕對力量的人,麵對腳下的螞蟻時露出的、一貫的心不在焉。


    肖媛的前兒媳沈蟬,現在已經填好了換購的空調型號,在群裏接龍報名。


    可能是空調的優惠力度太大,目前接龍的業主都換空調。


    “這次優惠力度真是空前絕後!這便宜讓咱們小區撿到了。看來新年咱們要行大運嘍!”


    “可不是,我把宣傳冊子在廣場舞群裏一發,人家還以為我的號被盜了,是個騙子。”


    “我打聽到了內幕消息,說是有個慈善家為區裏定向捐款,專款專用,就針對家電以舊換新這一塊。”


    “慈善家?哪個?多大?電視上見過嗎?”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對象不?”


    “這種人缺對象?一個後宮都有了!”


    眼看著群裏的話題跑了偏,沈蟬直接摁滅了鍵盤。


    慈善家?定向捐款?


    陸晏璋?


    沈蟬腦子裏閃現出陸晏璋的名字,可隨即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陸晏璋那樣的資本家,送她空調易如反掌,可讓他給無親無故的小區居民一家送一台,難。畢竟資本家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母親還想找他理論,根本是雞蛋碰石頭。


    沈蟬一想到手上還有一堆事兒要準備,也就不再東猜西猜了。


    打開電腦,開始搜索南加州大學心理學係的官網。


    她本科階段就偷偷修了書法和心理雙學位,而且由於興趣濃厚的緣故,她的心理學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還打敗了好幾個研究生,跟老師一起翻譯了一本業內公認難啃的福柯的著作。


    所以,專業上她不擔心。但她的托福成績過期了。需要首先解決這個問題。


    沈蟬是個行動派說幹就幹。


    等到母親沈蘭芝把午飯放到餐桌上時,沈蟬還在做托福真題。


    “吃飯吧。”


    “您先吃。我做完題目。”


    “帶著個孩子還不好好吃飯。關了電腦!”


    沈蘭芝把筷子往碗沿上一放,沈蟬就條件反射地趕緊關閉了電腦。


    “該產檢了。”


    “嗯。”剛剛選哪個?沈蟬腦子裏全是剛剛做過的題目,胡亂應付著母親。


    “還是讓陸晏璋的家庭醫生給你產檢。”


    “嗯。”


    “嗯?不用,我自己可以。”沈蟬回過神,看著母親說。


    “他的專業水


    準在c市你找不到第二個的。而且,你不是要申請國外的學校?產檢這樣的事情會耗費很多精力,我勸你不要自找苦吃。陸晏璋的醫生,你不用白不用。把精力拿來準備申請學校,把產檢的錢存起來付房租吧,傻孩子!”


    沈蟬承認母親說的都很現實,可她就是不能接受再沾陸晏璋的便宜。盡管他們的愛情從一開就已經不再純粹了。


    為了不再惹母親煩心,沈蟬還是口中應和著:“行,聽您的。”


    實際上,她打算以後都就近在家門口的醫院產檢。


    至於母親說的跟陸晏璋交涉共同撫養孩子的問題,等到她拿到學校的offer再說吧。


    沈蟬想著,又多吃了一口酸菜白肉。


    沈蟬的孩子十二周了。她提前一天到家門口的綜合醫院排隊產檢。


    看著四方屏幕上孩子輪廓漸漸分明的樣子,沈蟬忽然覺得有愧與他。


    “孩子一切健康,你可以建檔了。”


    “你的孩子還健健康康的,可我的孩子呢?”肖媛怒火中燒。


    美國康和私人健康管理醫院,肖媛不情願地見到了陸萍。


    她機械性地朝陸萍說出了自己找人企圖拐賣陸晏璋的事實。


    看到陸萍呆滯的表情,肖媛一時怒從中來。


    她看著挺拔的陸晏璋,腦子裏盤旋著秦驍的那雙桃花眼。


    禁不住衝著陸萍大吼起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已經死了!他死了!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讓我把後半生泡在苦水裏熬啊!”


    肖媛跪倒在地,頭夾在膝蓋中間,嚎啕大哭起來。


    忽然,她抬起頭看著早已不認識她的陸萍:“陸萍,我向你道歉,你原諒我,把我的兒子還給我行嗎?我向你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嘭!嘭!嘭!”


    隻見肖媛以頭觸地,不斷地磕著,不多時,地板上就見了紅。


    陸晏璋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再看看陸萍。


    果然,陸萍眼中流露出了害怕甚至可憐的情緒。


    “媽,她瘋了。您別怕。”陸晏璋口氣淡淡地對母親說,同時往窗外看了一眼。


    病房的門馬上就被從外麵打開了。兩個身高體壯的黑人護士一人一邊拉起肖媛,像拖死狗一樣把他拖出了房間。


    “她為什麽哭?”陸萍一臉疑惑地問陸晏璋。


    “她的兒子死了。”陸晏璋扶母親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給她按摩手臂。


    “我的兒子也死了。你知道嗎?我兒子小時候特別善良,特別懂事。別人都欺負他,他也不敢告訴我,怕我傷心落淚。我兒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陸萍情緒越來越穩定,但記性卻越來越差了。她已經認不出陸晏璋。


    “你兒子不善良。媽,你錯了。他不到十歲就殺死了第一個企圖把他偷走、扔進河裏的人。以後,他殺的人不計其數,明裏暗裏掠奪的錢也不計其數。媽,你兒子是個壞人,如果有報應,就現世報應在他身上吧。”


    陸晏璋給陸萍捏完手臂,又把陸萍轉過身,給她捏肩膀和後背穴位。


    “你胡說。我兒子最善良!你走吧,不要你照顧我,你走!”


    陸萍使勁扭著腰,想從陸晏璋手裏掙脫出來。


    陸晏璋依舊不輕不重地捏著母親的肩膀。


    “媽,你要有孫子了。還有,在我把老婆孩子帶來給您看之前,您得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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