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ss=maintext>第九回  常德慶中途修宿怨 陳繼誌總角逞英雄</b>


    話說柳遲和陸小青回身撲奔紅蓮寺,才走了二十多裏,忽見前麵一個跛腳叫化,蓬頭散發,滿麵泥垢,身上衣服破爛不堪,肩下搭著七個布袋。手中撐著一根拐杖,甚是粗壯。彎彎曲曲的,左一個節,右一個包。雖看不出是甚麽樹木,隻是一望便能知道這拐杖的分量不輕,一顛一跛的迎麵走來。拐杖所點之地,一個一個的窟窿,和牛足踏在爛泥裏的形跡一般。柳遲曾在叫化隊裏混過幾年,分得出叫化的資格等第。當下看了這叫化,便隻聲向陸小青道:“你瞧前麵來的那叫化,是一個尋常的大叫化麽?”陸小青望著笑道:“看他那根討米棍,倒是不小,叫化手裏的棍是準備打狗的,甚麽惡狗能受得起這們一棍。隻怕是一個有些兒來曆的人,不是尋常的叫化。”


    二人說話時,那叫化已拐到了眼前。原是低著頭隻顧走的,至此因二人立在旁邊讓路,那叫化忽然抬頭向二人望了一望。柳遲一看那叫化的兩隻眼睛,真是神目如電,威勢逼人,不由得心裏一驚。暗想:這人那裏是叫化,分明是有大能為的人假裝的,但不知是甚麽人?為甚麽要假裝叫化?正躊躇著想向這人打招呼。忽見他對陸小青笑道:“陸少爺久違了!”陸小青望這人打量了一眼,不覺“哎呀”了一聲,問道:“你老人家不是那年替先父治傷的常師傅嗎?近年來我時常想慕師傅,隻恨不知道師傅的住處,無從拜訪。想不到今日在這裏遇著了,師傅此刻打算去甚麽地方?”


    看官們看到這裏,大約不待在下表白,也都知道這個常師傅,就是第一集書中,因押解三十萬兩餉銀,在羅山遇盜傷足的常德慶。常德慶當下見問,笑道:“我是個乞食糊口的人,哪裏有一定的去向,你打算去哪裏呢?”陸小青道:“我原是要到長沙省城裏去的。不料在半路上出了差頭,險些兒把性命都送掉了,於今要到紅蓮寺去。”柳遲見陸小青對常德慶說實話,心裏甚是著急,當麵又不好阻止他,隻好輕輕在陸小青的衣角上扯了一下。但陸小青的話已說出,一時提不回來,雖不繼續言說下去,然常德慶聽了那幾句話,已似乎很注意的問道:“在半路上出了甚麽差頭?於今到紅蓮寺去幹甚麽呢?”陸小青因柳遲在他衣角上扯了那們一下,又聽了趙振武說這事不能聲張出去,心裏很後悔自己說話太魯莽,不該露出半路出差頭和去紅蓮寺的話來。不過話已說出,常德慶又很注意的盤問,一時哪有可以遮掩的話呢?隻急得紅了臉望著柳遲。柳遲知道陸小青這時心裏是很窘的,便挽著陸小青的手,對常德慶道:“改日再會罷。此時實在有點兒很要緊的事去,不能在此地多耽擱。”說畢,二人提腳便走,隻聽得常德慶哈哈大笑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打算保人家麽?”柳遲一聽這話,心裏不由得動一下,不知不覺的停步回頭問道:“這話怎麽講?”常德慶不作理會,支著拐杖隻顧一顛一跛的往前走。


    陸小青低聲對柳遲道:“這常師傅是個異人,先父在日,是極欽佩他的。我記得先父常說常德慶的能耐,大約不可思議,那時我瀏陽人正為爭趙家坪的事和平江人相打,我瀏陽打輸了,先父受了重傷,命在呼吸,多虧了常德慶師傅前來醫治。據常師傅說,先父受了平江人的暗器,那暗器名叫梅花針,非練劍和修道的人不能使用。我先父痛恨切齒,誓必報這仇恨,當麵哀求常師傅幫助。常師傅當時雖不曾明白應允,然後他那時的神氣,對於那個使用梅花針傷人的人,確也非常忿恨,不過從那回醫治先父的傷以後,便不曾再見他到我家來了。第二年平、瀏兩縣的人又在趙家坪相打。使用梅花針的也不見再來,常師傅也不曾到場,我瀏陽人卻打勝了。後來我先父仿佛聽得人說,常師傅就為爭趙家坪那回事,曾邀集多少能人,和使用梅花針的本人及其師傅、師兄弟等,大大較量了一次,好像兩邊的本領都了不得,沒分出誰勝誰負來。


    “我彼時因年事太輕,又專在讀書用功的時候,聽了也不在意,不曾追問個究竟怎樣,總而言之,這常師傅是個有絕高本領的。他剛才說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話,其中必有道理。我想,紅蓮寺既是那們一個萬惡的所在,裏麵能人不少,並且我昨夜窺破了他寺裏的底細,那知客僧將鐵板門關上,原是要置我於死地的,想不到有你在屋上幫助我逃了出來,我料他們此刻必已有了準備。我二人就有登天的本領,也敵不住他們數百個凶惡的和尚,不如回頭去追上常師傅,求他幫助,同去除了那個萬惡的害人坑,搭救卜巡撫。”


    柳遲躊躇道:“這事隻怕向他說不清,我師傅既叮囑我不許露麵,我想露麵尚且不可,怎好拿這事去向人說,胡亂求人幫助呢?你不知道我師傅的神通,是通天澈地的,若是我幹不了的事,決不至差我來幹。你如果害怕不敢前去,盡管請便。我師傅原是差我一個人到紅蓮寺搭救貴人的,想不到卻先救了你。我明知紅蓮寺的僧人惡毒厲害,論本領你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不過一則因師命不可違,二則我也略知數理,算定這回心事雖是險惡,隻是好在幫助我成功的人很多,並且無須我去求助,所以我敢大膽前去。”陸小青道:“安知這常師傅不就是幫助你我成功的人呢?我的性命,若不蒙你搭救,昨夜早已斷迭在紅蓮寺了,死裏逃生的人,還有甚麽害怕?我想不先不後的,偏巧在這時候遇見常師傅,也可見得是你的數驗了。常師傅既是不約而來,自然無須你去求他幫助,但是總得向他說一番。你還是可以不露麵,我去追上他向他說,好麽?”柳遲聽了,不好再說不肯,隻得微微的點頭。陸小青即回身向常德慶走的那條路追趕上去。


    追過一個山嘴,就見常德慶撐著那根拐杖,在前麵一顛一跛的走著。陸小青一麵跑,一麵喊道:“常師傅請停步,我有話說。”常德慶隨即掉過頭來問道:“甚麽事?”陸小青已跑到了跟前,說道:“你老人家聽了我說去紅蓮寺的話,便說甚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仔細思量你老人家這句話,我此去紅蓮寺,必是凶多吉少。我不在這裏遇著你老人家便罷,既有緣遇著了,就得求你老人家助我一臂之力。紅蓮寺那種萬惡的地方,你老人家必早已知道,他們如今竟敢將一省的督撫軟困在裏麵,不放出來,這還了得。”


    常德慶聽了,且不回答,隻探頭朝陸小青後麵望了幾眼,問道:“和你同行的那小子呢?他不是暗中扯你的衣角,不許你和我說話嗎?怎的你獨自追來,對我說出這些沒頭沒腦的話?”陸小青紅了臉說道:“我那朋友並不是不許我和你老人家說話,實在因心裏著急,恐怕在路上多耽擱了誤事,所以挽著我走。求你老人家大度包容,不要見怪。”常德慶笑道:“不幹我的事,我怪些甚麽!你不追回來找我,我就懶得說。你聽了我泥菩薩過江的話,便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也難得你有這般機警,我看在你亡故的父親麵上,老實對你說一句:你既不為官作宰,又不當差供職,管甚麽督撫被困的事,休說你此刻隻有羅春霖傳授的這點兒能為,夠不上管這些閑事。便是有再大些的本領,事不幹己,也以不過問為好。你想去長沙,就和我一同到長沙去罷。”


    陸小青搖頭道:“這卻使不得,不是我敢不聽你老人家的吩咐,也不是我仗著這點兒能耐,愛多管閑事,隻因男子漢大丈夫,受了人家的好處,不能不盡力圖個報答。”常德慶很詫異的問道:“你幾時受過那督撫的好處嗎?”陸小青道:“不是,督撫與我分隔雲泥,那有好處給我。我於今安心要求你老人家幫助,不能不向你老人家說實話。我昨夜因是中秋節,想找一個地方好的飯店歇宿,倒把宿頭錯過了,隻得在紅蓮寺借宿。半夜在月下徘徊。無意中看見了許多女鬼在佛前禮拜,忽然屋上一聲瓦響,那些女鬼登時都鑽進那蓮花台下去了。我趕到蓮花座跟前看時,原來座下是一個地洞,我想佛殿乃清淨莊嚴之地,如何會有鬼魂出沒,如何會有地道呢?心裏正在疑惑,誰知回到睡處,那知客和尚已坐在我床沿上,說我已窺破了他寺裏的暖昧,勒逼我非立時剃度出家不可!我不依從,他就抽刀要殺我。我正待舉刀迎上去,卻不知道那禿驢為甚麽忽然將刀抽回去不砍下來,並來不及的往門外跑去。那禿驢剛跨出房門,拍的一聲就將一扇鐵板門關上了,我被禁在房裏,想衝破屋瓦逃走,誰知那房子的懸皮屋梁都是鐵的,隻衝得頭發生痛,不曾衝得出來。那禿驢出去,耳聽得帶了許多人向那房子奔來。你老人家替我設想:在那時急也不急,就虧了剛才和我同行的那位朋友,他因為到紅蓮寺想搭救卜巡撫,正在我被禁的屋上躲著,將懸皮屋瓦打了一個窟窿,才把我救了出來。於今卜巡撫還不曾救出,我自然應該幫同他去救,才是道理。”


    常德慶點頭道:“原來是這們一回事,救你的那人姓甚麽?他為何要去搭救卜巡撫?”陸小青低頭想了一想,說道:“我那朋友原是不肯露麵的,不過我既來求你老人家幫助,便不能不說實話。他與那卜巡撫並不相幹,他是奉了他師傅的命而來的。他姓柳名遲。據他說,他師傅姓呂,名宣良,綽號‘金羅漢’。好像在江湖上很有些聲名。大約你老人家也認識。”常德慶睜開兩眼望著陸小青說到這裏,仿佛忍耐不住了的樣子,搖著手,說道:“不用往下說了!我不但認識他,並且時時刻刻想他,隻苦會他不著,今天難得有你對我說實話,有他的徒弟來了,沒當麵錯過。我願意出力替你們幫忙,就此一同到紅蓮寺去罷。”陸小青不知道昆侖派與崆峒派積有仇怨,也聽不出常德慶的話來,以為真個肯出力幫忙,當下喜不自勝的引常德慶走回來。走到與柳遲分手之處,卻不見柳遲的蹤影了。一聽路旁的山裏樹林中,有婦人、小孩的說笑聲音。陸小青道:“那柳遲本是站在這裏等候的,此刻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這山裏有人說笑,莫不是上山看去了?你老人家同到山裏去瞧瞧,好麽?”常德慶現出不耐煩的神氣,說道:“既約了此地等候,為甚麽不等你回來,就獨自跑到山裏去呢?我懶得上山,你自去叫他下來便了。”陸小青便不勉強,隻得獨自跑進樹林裏麵尋找。但是這山裏的樹木非常茂盛,幾步外就樹木遮斷的望眼,看不見人物,而聽那說笑的聲音,卻很明晰,並聽得出有柳遲的聲音在內。依著發聲的所在尋去,甚是作怪。尋到東邊、一聽說笑聲,又仿佛在西邊發出來。尋到西邊,再聽得笑聲又仿佛到了南邊。尋來尋去,隻是見不著,尋得陸小青心裏焦躁起來了,叫了幾聲柳大哥,也不見柳遲答應。心想:這不是青天白日遇見鬼了嗎?怎麽這們一塊巴掌大的地方,聽得說話的聲,見不著說話的人呢?


    柳遲並不曾對我說有同來的女伴,我上山的時候,分明聽得有年輕女子的聲音在內。我曾聽得人說,常有少年人被狐狸精迷了的事。柳遲年紀很輕,人物又生得漂亮,莫不是真個有狐狸精來采取他的元陽,使神通將他迷在樹林中?我肉眼凡胎,所以看不見他們。常師傅的本領大,請他上山來,必能把狐狸精的法術破了。柳遲昨夜救了我的性命,我何能坐視不救他?


    想罷,即向山下奔來。才跑出樹林,就見常德慶已撐著拐杖,正一顛一跛的朝山上走。一見陸小青,便帶氣說道:“怎麽隻管教我在路上等著,連回信也不給我一個呢?那小子十九是逃跑了。你還是同我去長沙罷,不要多管閑事!”陸小青道:“他是奉了他師傅的命,特地前來救人的,無端的怎肯逃跑?不過這事很是蹊蹺,我分明聽得是他的聲音,和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在樹林裏說話,並有一個男小孩子的聲音,夾在裏麵說笑。估計那發聲的所在,至多不過十來丈遠近,不知是甚麽緣故,再也見不著他們的麵。”


    常德慶偏著頭聽了一聽,點頭道,不差,那說笑的聲音,我耳裏也分明聽得。”隨即舉眼向樹林中望了一望,笑問道:“你以為是甚麽道理?”陸小青道:“我知道他是一個人到紅蓮寺來的,並沒有女人、小孩子同行。若是偶然遇著的,好人家女子,決沒有和麵生男子是那們說笑的道理,聽說有種狐狸精,最會迷惑少年男子,采取元陽。我料柳遲必也是遇著那一類妖精了。你老人家的本領大,千萬救他一救!”常德慶哈哈大笑道:“甚麽狐狸精,有這大的膽量,敢在青天白日雖迷人,你那裏知道,這是那小子有意在我跟前賣弄神通的。嘎,嘎!我不知道你是呂宣良的徒弟便罷,既知道你是那老賊的徒弟了,今日狹路相逢,隻怕由不得我做人情,放你過去!”說罷,舉左手向樹林中一照,隨手起了一個霹靂,隻震得山搖地動,樹林跟著一起一伏,如被狂風摧折。把個陸小青驚得渾身發抖起來,心裏才明白常德慶是和柳遲的師傅有仇,怪不得柳遲不肯露麵,不許說實話。不由得十分懊悔自己不該魯莽。常德慶本已走過去了的,自己不該不聽柳遲的言語,將常德慶追回來,又把實情對常德慶說了,以致好意弄成了惡意,若常德慶真個把柳遲打死了,自己不是恩將仇報嗎?陸小青心裏一著急,就不知不覺的雙膝朝常德慶跪下來,身體篩糠也似的抖著,說道:“柳遲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和你老人家沒有仇怨,何以是這們給他過不去呢?”


    常德慶滿麵的怒容,還不曾回答。隻見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從樹林中走了出來。那孩子生得眉目如畫,齒白唇紅。頭上二三寸長的短發,用紅絲繩結成五個角兒,身上穿著花團錦簇,儼然一個富家公子的氣概。常德慶覺得這孩子生得可愛,正很注意的看著。不提防那孩子的身法真快,還相隔兩丈遠近,隻見他頭一低,雙腳一墊,已比箭還急的,對準常德慶懷中撞將過來。常德慶知道不妙,想躲閃那來得及,“哎呀”都不曾叫出,已被那孩子一頭撞中胸膛,就是一個仰天倒栽蔥,骨碌碌滾到了山下。


    常德慶曾練過多年內功的身體,平日刀劍都砍刺不入。想不到那小孩頭上的五隻角兒,竟比五隻鋼錐還來得鋒利。胸膛上險些兒被撞成了五個窟窿。常德慶身體才著地,就待跳來和那小孩拚命。無奈栽下來是背脊著地地躺著,他原是斷了一條腿的人。終不能像有兩條腿的一般便捷,仰麵朝天躺著的時候,更不大好使力,必須翻一個身才能爬起來,剛翻過身來掙紮,想不到那孩子真刁狡,不先不後的,正在常德慶背脊朝天的時候,餓鷹撲兔也似的撲將過來,隻用腳尖在常德慶背脊上一點,正點在穴道上,常德慶禁不住身體一軟,鼻尖擦地,伏在地下動也不能動了。不但全身的本領施展不出,就是一肚皮的法術,和多年的苦功煉成的飛劍,也因被那小孩在無意中點著了穴道,渾身登時失了知覺,一點兒不能使用了,隻耳裏明明聽得那小孩在背上笑道:“你這個臭叫化,真不自量!從哪裏學會了一手掌心雷,就隨處拿來獻醜。我們坐在樹林裏說話,與你這臭叫化有甚麽相幹,平白無故的用得著下這種毒手。我若不取你的狗命,你也不知道你小爺爺的厲害。”當即覺得頭頂上的亂發被小孩抓住了,背脊上如失了千斤重負,身不由己的被小孩提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忽聽得山腰裏有妖滴滴的女子聲音喊道:“弟弟放手罷,這叫化不是外人,原是我們家裏的小夥計。且放下來問他,為甚麽無端下毒手打人?”常德慶聽聲音,想不起是誰。等那小孩放了手才抬頭看時,不由得兩眼冒火、七竅生煙。原來他認識山腰裏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背父母跟丈夫私逃的甘聯珠小姐。登時想起甘二姆姆的老命,雖是斷送在呂宣良的神鷹爪下,然當日若不為甘聯珠背父圖逃,呂宣良幫助桂武,又何至有那種慘事鬧出來。就是今日用掌心雷去劈柳遲,也無非為那回的事,尋報呂宣良仇不得,殺了他的徒弟,也可以消消胸中的惡氣。誰知這賤丫頭偏巧也到這裏來,我知道這賤丫頭除了練就了一身驚人的武藝而外,並沒有別的本領。也是我今日合該倒黴,略不小心,倒被這小鬼頭欺負了。這裏麵必然還有能人,若不然,我一掌心雷也就把他們昏倒了。隻是我受了這小鬼頭這般淩辱,自後也沒有麵目見人了。不管他裏麵還有甚麽能人,我情願把這條命拚了。


    常德慶將心一橫,即仰麵向甘聯珠罵道:“我想不到你這賤丫頭還有臉來見我!我不把你殺死,你祖母也死不瞑目”說罷,一拍後腦,隻見一道金光射出,直向甘聯珠頭上飛去,說時遲那時快,那小孩笑嘻嘻的叫了一聲好寶貝,也從腦後射出一道白光來,對準那金光橫截過去。常德慶一見白光射出,好像知道敵不過的樣子,忙伸手將金光招了回來,改變了一副很和悅的麵孔,對那小孩作揖,說道:“好本領,使我欽佩之至!請問你的尊姓大名?”小孩也伸手招回了白光,笑道:“你是打算問了我的姓名,好日後報仇雪恨麽?我也不伯你,我姓陳,名繼誌,紅姑就是我的母親。我母親的神數,知道你這臭叫化為甘家報仇,要害金羅漢徒弟的性命,特差我和表嫂來救的。你知道麽?”常德慶歎了一口氣道:“昆侖派有這們多的能人,哪得不強盛。”旋說彎腰拾起拐杖,一顛一顛的走了。


    且說甘聯珠見常德慶走後,向樹林中招了柳遲出來,說道:“你此時用不著先到紅蓮寺去。我料常德慶受了這番淩辱,知道有能人在此,他們是與紅蓮寺賊禿通氣的,必然去紅蓮寺通信。那些賊禿原沒有逃避之心,有常德慶去通消息,便不怕他們不急急逃避了。你可在此等候那中軍官帶了官兵前來,再一同到紅蓮寺去,免得和那些賊禿見麵廝殺起來,又結下無窮的仇怨。我奉了姑母的命,和表弟到這裏來,就是要借常德慶的口,去說些厲害給紅蓮寺的賊禿聽,所以是這般做作。”柳遲問道:“現在卜巡撫還被困在紅蓮寺裏,不怕那些賊禿殺了他泄忿麽?”甘聯珠笑道:“那些賊禿若能把卜巡撫殺死,還等到此刻嗎?”


    柳遲不懂這話怎麽講,正待發問,隻見陸小青從樹林中探頭探腦的走了過來。陳繼誌一見麵,就指著對甘聯珠笑道:“昨夜見鬼的那人來了!”邊說邊掉過臉望著陸小青,說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知道麽!”陸小青聽了,摸不著頭腦,也望著陳繼誌發怔。陳繼誌道:“我昨夜用梅花針救了你的性命,你還不知道嗎!”陸小青隻得陪笑說道:“隻怪我的本領太低微,實在不知道在甚麽時候,承情救了我的性命!”陳繼誌道:“昨夜那賊禿舉刀要劈你,你可知道那刀是甚麽刀?”陸小青道:“我認得是緬甸刀。”陳繼誌道:“你既認得是緬甸刀,就應該知道緬刀的厲害,是能削鐵如泥的,怎麽倒舉著胳膀迎上去呢?那刀若真上劈下來,不但你這條胳膀登時兩斷,說不定連頭帶肩劈成兩半個。


    “那時我和表嫂戴了我母親給的遁甲符在頭上,能隱形使人不看見,已在紅蓮寺守了三晝夜了。寺裏賊禿幾次想害卜巡撫,都是我在暗中用梅花針打在賊禿的光頭上,有發根遮掩住了,使他們看不出來。直到昨夜,賊禿舉刀來劈你,我想打他的頭來不及,隻得向他的脈腕打去。你的命雖然救下,隻是我這把戲卻玩穿了。賊禿中也有好幾個是練劍的,齊出來和我兩人作對。我因家母不許我兩人露麵,恐怕被賊禿破了遁甲符隱不了形,給他們知道了是家母的主使,隻好退出紅蓮寺來。”柳遲笑道:“到底還是非露麵不可!”甘聯珠道:“在常德慶跟前是這們露麵,是不妨事的。常德慶為甘家的事向你尋仇,我自不能坐視不救,這另是一樁事。崆峒派的人便不講道理,也不能因此結怨。”陳繼誌對甘聯珠道:“我們的事情已了,好回去消差了罷。”陸小青忙恭恭敬敬的作了兩個揖道:“承兩位救我的命,隻好銘感在心,徐圖報答。”陳繼誌笑道:“我是向你說笑話的,哪裏算得了一回事。”甘聯珠率著陳繼誌已走了幾步,忽回身叫了聲“啊唷”說道:“還有一句要緊的話,忘記向你們說。”柳遲忙問甚麽話?不知甘聯珠說出甚麽要緊的話來?且侍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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