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威斯卡裏堡的晨曦,蕭殺的冷風撲麵而來,而站在城牆上的拜占庭士兵則靜靜地看著遠方,重新卷土重來再次兵臨城下的威尼斯人顯然已經準備畢其功於一役。


    拉涅利派出了所有攻城器械,和最後的精銳部隊,按照他之前的布置對這座孤城進行了銅牆鐵壁一般的包圍。


    而與此同時,在威斯卡裏堡南麵的海灣也出現了大批威尼斯人的艦隊,得知了這個消息的查士丁尼沒有選擇餘地,他隻能將城牆的一部分防禦派調到了海牆一邊。


    由阿納斯塔修斯大公出麵,力排眾議,全城的軍隊此時都已經匯聚到了查士丁尼的麾下,可即便這樣防禦威斯卡裏堡的兵力仍然捉襟見肘。


    “這樣下去我們真的能支撐到援軍的到來嗎?”查士丁尼身邊伊瑪茲看著數倍於己方,裝備精良的敵人眼睛裏也產生了一絲動搖。作為突厥人他尊敬強者,也對查士丁尼效忠,可是麵對這樣的劣勢,他卻不得不因恐懼而猶豫。


    盡管查士丁尼宣稱特裏波利斯的援軍必然會過來支援,可是伊瑪茲知道其實查士丁尼心裏也沒有底,更何況千裏迢迢趕來的援軍究竟還有沒有與敵人一戰之力就更不好說了。


    然而查士丁尼卻淡淡地說道:“做好現在的事情就可以了,伊瑪茲,你才是現在所要完成的。我說過……動搖軍心者,軍法從事。”他話音透著一絲冷意,讓站在一旁的伊瑪茲也『露』出了畏懼的神情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這是查士丁尼第一次展『露』出這樣給人的感覺,猶如一個暴君一般僅僅靠著舉手投足間的一言一語便可以令一切反對者臣服。


    隨即,查士丁尼轉過身來,卻是完全另一副模樣,拔出了自己的佩劍高舉向遠方漸漸『逼』近城堡的威尼斯人,查士丁尼神情高昂地看向自己背後的軍隊。


    “我已經說過了,這場戰爭已經不同於過去的千年之中帝國所麵臨一切戰爭,而從我們的首都淪喪的那一天起,一切便已經截然不同。我不是在讓你們為我或者貴族們拚命,現在是你們在為自己拚命!而不是去保護城中那些狗屁貴族們。你們保護的是你們在城中的所愛的人,這是你們的城堡,而我隻是一個外來者,可是我卻賭上了自己『性』命與你們並肩而戰,如果你們還有所愛的人——就拿出你們的『性』命去守護!願帝國和她的人民不朽,萬歲——”


    “萬歲!”


    查士丁尼很會琢磨人的心理,在戰爭中憤怒和屈辱或許可以激發人的鬥誌,可這僅僅是暫時的,可是對珍愛之物被毀滅的恐懼卻是永恒的,在查士丁尼激昂的戰前演說前,城牆上的士兵仿佛打了雞血一般高聲怒吼著拿起了手中的武器,而城牆上,鷹旗也在朔風之中飄洋——


    ……


    ……


    ……


    而此刻,當威尼斯人也終於從容地完成了列陣之後,準備就緒的總攻也終於拉開了序幕。


    一場死鬥在所難免。


    而拉涅利並沒有進行一場激昂的演說,因為一切的一切都不如一場真正的勝利能夠具有更大說服力。


    “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丹多羅大人。”跟隨在其身邊馬克西米利安說道,此時正好是之前製定的作戰計劃進攻的時間。


    而沉默的男人看著城牆上赤紅『色』的鷹旗久久不語,良久之後剛才開口道:“開始吧!”


    實際上拉涅利自己其實也後悔了與尼西亞的結盟,看似輕易可以攻破的一座城堡已經拖延了這麽長時間,而且還損失不少。可如今,他已經是騎虎難下,要麽背負著恥辱回到自己的母邦接受懲罰,要麽用勝利洗刷這一切德勝凱旋!


    進攻的號角隨即吹響,在晨曦中威尼斯的投石機率先發起了進攻。


    由於之前進攻,從遙遠海岸運來的巨石已經全部用光,威尼斯人隻能用點燃的瀝青牧童來代替,而這對城牆的破壞勢必大打折扣。可即便這樣,拜占庭人也不的不躲在城牆之後承受這肆無忌憚的轟炸。


    相比起精良且威力巨大的投石機,威斯卡裏堡配備的則是老式的扭動力弩炮簡直相形見絀。


    可這也是拜占庭人唯一可以遠程威脅到威尼斯人的寶貴武器了。


    當敵軍的投石機稍有間隙給了拜占庭人寶貴的機會,查士丁尼隨即朝著弩炮旁邊的士兵下令道:


    “發『射』,拖延他們的進攻!”


    “是!”


    調整弩炮『射』程與『射』角對準前來進攻的威尼斯人,隨即猛烈的石弾落入人群劃過一道血肉模糊的痕跡。然而這並不能阻擋威尼斯人的前進的腳步。


    擔當威尼斯軍隊先頭的,是三個分隊的由威尼斯在達爾馬提亞領地組成的重裝步兵,這些達爾馬提亞人盡管經常不聽從母國調令甚至發動叛『亂』,可是來自於亞得裏亞海邊岸的各個地區的他們實際上卻民風剽悍這恰恰是威尼斯人欠缺的,盡管他們的頭盔是五花八門的,盔甲也是有的像西方有的像突厥人像韃靼人,遠遠望去『亂』糟糟的一片,可是卻是拉涅利丹多羅手下的精銳。


    作為前鋒的他們讓拉涅利這次一點也不擔心他們會突然潰敗,而這些達爾馬提亞重步兵手中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其中就有極長的戰矛,這讓重騎兵望而生畏的武器頓時令查士丁尼放棄了騎兵衝鋒的冒險計劃。


    這種情況根本不利於騎兵的馳突作戰,反而有被對方分割包圍的風險。


    殺聲和煙塵裏,軍旗下立著的是在為先鋒的德萊文騎士,隻見他舉高了手臂,嘹亮的號角聲再次響起,威尼斯的士兵們推著沉重的攻城車和攻城塔抬著雲梯向威斯卡裏堡的城牆突擊。


    他們在加速,隻要進入盲區之中,城頭的希臘式弩炮就沒有了任何威脅。


    而看透這一點的查士丁尼也絲毫不含糊地看向了身後的弓箭手,下令道:


    “放箭!”


    這些由巴爾幹山民組成的弓箭手雖然裝備簡陋,但是『射』箭對他們是特別擅長的,往日打獵都需要的東西自然天天要好好保養,配備著遊牧式的複合弓,拜占庭士兵拉開弓箭拋『射』『射』出一波波削弱士氣和『性』命的箭矢。


    隻見漫天箭雨朝著威尼斯的重步兵而去,精良的鏈甲和皮甲麵對這樣淩厲的箭雨此時也無濟於事,但是衝在最前麵的步兵隊毫無畏懼,他們可是精銳中的精銳,盡管不是威尼斯的公民兵,可是由於在達爾馬提亞邊疆區的緣故,縱然麵向匈牙利的馬紮爾騎兵衝鋒也能夠做到不落下風,麵對弓騎兵的箭雨更是家常便飯。


    此刻城上敵人『射』入的箭羽絲毫無法令他們卻步,相反他們還在奮勇跋涉前進,抬著盾牌分散推進,箭雨的威力瞬間被削弱,使得威尼斯的前鋒輕易地朝著威斯卡裏堡的城牆前進。


    短短幾個呼吸,威尼斯人便成功地推進到了城下,而看到這一幕的拜占庭士兵頓時間有些驚慌,有的甚至朝後退著還在大喊大叫,膽怯地看著敵軍的攻城塔對接到他們的麵前。


    可是當這些惶恐的軍人們看見指揮著他們的查士丁尼此刻卻『露』出無比冷靜的神情的一刻,他們卻又不由平靜了下來,不像之前那麽恐懼。


    “鎮定下來,小夥子們!記住你們在為誰而戰!”


    “為了我們自己!”


    拜占庭士兵們低聲咆哮著,已經差不多兩百年了,從馬其頓王朝之後,他們這些軍區戍衛的地位每況日下,如今與農奴無異,田產被貴族肆無忌憚侵占。他們沒有一次選擇的權利,甚至死亡也一樣,而現在他們終於可以為自己而戰。


    自上而下的所有人,無不發出驚人的怒吼,用武器敲擊著手中的盾牌,而下一秒攻城塔上威尼斯人也終於迫不及待地跳上了城牆,而迎接他們的卻是拜占庭人勇敢的抗擊。


    ……


    ……


    ……


    而在另一邊,威斯卡裏堡的海灣邊,卻一直風平浪靜,駐守這裏的是莫利亞的一位大貴族,盡管心中一百個不願意,可是在阿納斯塔修斯大公的命令下他還是不得不作為南部統帥的指揮防止威尼斯人登陸。


    一開始指定計劃的時候這裏其實就已經被放棄了,查士丁尼隻調出了少量軍隊駐守,為了拖延敵軍進攻,他選擇的是將威尼斯之前沉沒的戰船殘骸安置到水道之重阻礙對方行程。擺明了是想放棄這裏轉入巷戰,因此按理說攻打這裏輕而易舉。


    可令他奇怪又慶幸的卻是,停泊在海上的威尼斯叫艦隊卻一直按兵不動,盡管在北邊城牆上喊殺聲已經驚天動地,可是對方一點進攻的意思也沒有。


    嘿嘿,沒想到我這裏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查士丁尼那小子也有今天。


    這個貴族忍不住想到,越想越解氣,可是心中一方麵鬆了一口氣,可另一方麵這名貴族又提心吊膽,生怕一不注意敵人會驟起發難。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船上的威尼斯貴族卻另有打算。


    ……


    “還不進攻麽,諸位?我們和丹多羅閣下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啊!”


    “何必這麽著急呢,萊茵哈特閣下,隻不過是一座城堡而已,既然拉涅利願意大費周章,那我們為何不給他多一點的時間。”


    “是啊,既然是一場獨角戲,我們又何必著急粉墨登場呢?”


    “一座破城居然花了這麽大代價,就這樣他居然妄想繼承他父親競選執政官,可笑!”


    ……


    船上幾個威尼斯貴族笑聲冷冽地交談著,顯然對拉涅利積蓄了許多不滿,言語中多了許多不屑的言語。在他們看來對方故意架空他們不讓他們參與指揮這場攻城戰,完全是吃相難看的搶功之舉。


    因此已經心生芥蒂的他們當然不願意為他人做嫁衣而努力配合拉涅利丹多羅的進攻計劃,相反準備按兵不動的他們再一次選擇減少在他們眼中不必要的損失。至於對之前拉涅利的警告根本置若罔聞。


    拉涅利再一次錯誤估計了自己的同僚,人與人之間往往對往日的齟齬不啻用最大的惡意揣度。此刻這些人暗中的掣肘如果讓他知道了,恐怕也會忍不住最惡毒的詛咒。


    正如那句話所說,國王的靈魂不一定比鞋匠更加高貴,國家間的戰爭更如同鄰裏的齟齬。


    威尼斯貴族之間勾心鬥角相互牽製在無形之中為查士丁尼大大爭取可守城的寶貴時間。


    可是此時的威斯卡裏堡形勢卻並沒有好轉,恰恰相反,局麵反而更加惡化。


    自城外到處都是威尼斯的軍隊,城牆間,威尼斯人雇傭來的戰兵,還有精銳的步行騎士,如同狂『潮』般,自各處湧出,壓迫著威斯卡裏堡城牆上的守軍陣勢,所有拜占庭人幾乎都是咬著牙扛著驚人的傷亡抵擋著一波又一波的進攻,城頭上的弓箭手不時地探出頭向各處奮力『射』箭支撐著,可是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城下的十字弩『射』穿頭顱,或是被擠過來的威尼斯騎士砍死。


    可即便這樣威斯卡裏堡自發組成的民團的士兵卻仍然握著武器不肯後退一步,正如查士丁尼所言他們是在為自己而戰,隻見裝備簡陋的民兵結陣成密集的盾牆頑強對抗不斷撲來的敵人,打退了他們一輪又一輪的猛攻。可是越來越多的人倒下,城頭早已經鋪滿了屍體。可偏偏威尼斯人確不為所動,就好像即便是添油戰術也硬生生將拜占庭人這抵抗的微弱火苗給湮滅掉了。


    而查士丁尼也在奮力拚殺與威尼斯人血戰,他死死地盯著緣分,希望能真的看到哪怕一絲人影也好,如果真的沒有支援的話,無論是什麽人都將無法扭轉局麵。力量差距太懸殊了,可是現在全城上下卻真的就是靠著這查士丁尼用謊言編織的虛無的希望堅持到現在。


    然而就在查士丁尼自己都要絕望的時刻,突然間一個重傷的拖著腸子的傷兵卻用虛弱無比的聲音興奮地吼道:


    “看,你們看,我們援軍,他們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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