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怒斥:“沈綰梨,你瘋了嗎?”


    蕭瑾寧更是氣得不行,“冥頑不靈!老夫人,本皇子看還是將這個毒婦趕出侯府吧!”


    沈綰梨抱臂站在細雨中,不置一詞。


    【沈念嬌自己跳到湖裏,卻陷害我推的她,橫豎這罪名都要背,我就坐實了,真推她下水一次唄】


    老夫人看著少女雨中孤傲的身影,不由微怔。她誤會沈綰梨了?


    【嘖,沈念嬌之前落水一副快要被淹死的模樣,非要等著三皇子跳湖救人,還以為她不會鳧水呢。】


    【之前每次解釋,沈念嬌那忠心護主的丫鬟都說,二小姐不會鳧水,落入湖中稍有不慎就會淹死,怎麽可能拿命陷害大小姐~】


    【原來不是拿命陷害,是拿泡個冷水澡來陷害啊】


    老夫人這才猛地看向錦鯉池,丫鬟婆子們都不會鳧水,正慌亂地撐著竹竿子救人。


    蕭瑾寧正欲跳下池子救人,卻發現,沈念嬌已經下意識狗刨似的遊到了池邊,大口喘著粗氣,不由微微一怔。


    念嬌不是不會鳧水嗎?


    綿綿密密的春雨飄入簷下,撲麵微寒。


    老夫人看著狼狽地爬到錦鯉池邊的沈念嬌,忽覺有些陌生。


    當年她最寵愛的幺女沈敏出閣,她思女心切,又恰逢大兒媳謝氏產女後體虛,她便將念嬌這個孫女接到了鶴壽堂撫養。


    她看著念嬌長大,竟從不知她何時學會的鳧水。


    沈念嬌渾身濕透,被丫鬟們蓋上披風護著回到廊內。


    她雙眼泛紅地仰頭望著老夫人,哭腔委屈:“祖母……”


    老夫人卻略微恍惚地問:“念嬌,你何時學的鳧水?”


    沈念嬌心底咯噔一下,慌亂低頭避開老夫人審視的視線,“我,我也不知。許是幾次三番被綰梨姐姐推入水中,撲騰幾下便學會了。”


    蕭瑾寧也極力說服自己,“也是,念嬌自小聰慧,學東西自是快些的。”


    沈綰梨翻了個白眼:“胡說,我從來不推,隻踹。”


    “你!”老夫人怒瞪向這個頑劣的野生孫女。


    正要斥責發落,就又聽到了沈綰梨的心聲:


    【蔥燴個頭。當然是她那生在水鄉的生母柳氏教的,不學會鳧水,她敢跳入湖中陷害我嗎?哈哈哈,老太太你沒想到的多了去,你以為沈念嬌每月初十去寶雲寺,當真是為了給你祈福嗎?】


    【她是為了和柳氏密謀,怎麽算計襄平侯府滿門!她早就知曉自己並非襄平侯府嫡女,而是衛國公的外室女,要踩著侯府為自己謀前程呢。不過我才不會告訴你們,看你們以後怎麽栽跟頭,嘻嘻。】


    老夫人現在就差點被氣得栽跟頭了。


    她一直以為念嬌在真假千金一事上稚子無辜,可若她一早便知曉,卻瞞而不報,放任侯府血脈流落在外被柳氏磋磨,那是何居心?


    而且她心下猛地合計,發覺念嬌自八歲起便每月初十去寶雲寺為她祈福,至今近七年,且時常會在寺中小住。若她當真次次瞞著她與生母柳氏相見,若柳氏當真是女婿的外室……


    那她這些年,寵的豈不是幺女死對頭的女兒?


    老夫人頓生被愚弄的惱怒,心底更不由後怕。


    不會的,侯府待念嬌千嬌百寵,予她無限尊榮,這怎麽可能……


    她欲否決沈綰梨的心聲,但卻忍不住想著,再過些時日便是初十,屆時她派人暗中跟著便能證明念嬌清白。


    沈念嬌以為老夫人被沈綰梨氣得說不出話,心下竊喜,麵上卻擔憂道:“祖母莫要因我氣壞了身體,綰梨姐姐想必也是一時衝動,並非本意。”


    “念嬌,你就是太過心善了,沈綰梨才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得寸進尺!”蕭瑾寧愈發厭惡沈綰梨,正欲勸老夫人從重處理。


    然而老夫人現在對沈綰梨心情複雜,在弄清楚她心聲是否屬實之前,也不想將她趕出侯府,於是便順著道:“沈綰梨,既然念嬌大度,我便暫且放過你。將大小姐帶回涼月閣禁足,麵壁思過!”


    沒說禁足多久,可卻也沒提罰抄經文和趕出侯府之事。那便是待三皇子離府後輕拿輕放了。


    沈念嬌驚愕,垂眸隱忍地攥了攥袖下拳頭,心下冷嘲。


    果然娘親說得對,野種總是比不得親生的。


    她不能心軟,定要為自己謀一份錦繡前程,國公府嫡女的身份可比侯府嫡女要尊貴多了!


    沈綰梨也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梢,還以為她都如此過分了,老夫人會直接把她趕出侯府呢。


    她轉身從嬤嬤手裏接過油紙傘,走入了漫天細密春雨中。


    身後傳來老夫人和三皇子對沈念嬌的聲聲關切,生怕她著涼受寒。


    沈綰梨麵無表情,再無從前不甘。


    ……


    春雨綿綿洇濕繡花裙角,花籬柳屏籠在薄霧中,朦朧可見濕紅深青。


    沈綰梨打傘走過一道月洞門,循聲看向了牆角的老梨花樹。


    滿樹梨花盛放得爛漫,枝幹伸展綴滿晶瑩瓊玉,似大雪壓枝。


    一個身穿玄衣的嶙峋少年被小廝踹倒,撞落梨花簌簌如雪。


    小廝們哈哈大笑。


    “寄人籬下的亡國奴罷了!你們魏國都已經被我們侯爺打到玉龍關外了,你一個質子,還以為自己是什麽王孫貴胄嗎?”


    一個尖嘴小廝啃著饅頭,伸鞋踩在少年手掌上,羞辱道:


    “元靳,你要是幫我把鞋洗了,我就把這半個饅頭給你怎樣?你別想著大小姐能給你撐腰,她把二小姐推入湖中,老夫人要把她發落到莊子上,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這時,旁邊一個小廝忽然扯了下尖嘴小廝的衣袖,眼神往邊上瞟:“大、大小姐。”


    尖嘴小廝轉頭看到沈綰梨,驚得饅頭都快掉地上了,當即陪笑:“大,大小姐,我們和元靳殿下鬧著玩呢。”


    沈綰梨撐傘走近,俯視著靠在梨花樹幹上的元靳。


    他身姿清瘦嶙峋,墨發散亂,膚色冷白略帶病態,脆弱得像琉璃美人,此刻正無力地撐在樹幹上。


    他捂著剛被踹了腳的胸口,聲音沉悶隱忍痛苦,抬眸問:“大小姐,聽聞你推了二小姐被老夫人處罰,可有大礙?”


    沈綰梨盯著他麵色不顯,心下卻是冷笑。


    元靳是想知道沈念嬌有沒有事吧?


    上輩子她也是真傻,竟然會覺得和元靳一樣寄人籬下,同病相憐,所以處處庇護他,予他衣食無憂。


    可元靳卻私心裏視她為仇人之女,隻是利用她,對她絲毫不感激。


    反倒是對以戲弄他、折磨他為樂的沈念嬌傾心不已。


    元靳還在逃回魏國前背刺她,和沈念嬌一起給她扣了個私自放走敵國質子的罪名,害得她被忠君愛國的親爹襄平侯親手處死。


    元靳回到魏國後,帶兵攻破燕國,還在沈念嬌和三皇子蕭瑾寧大婚之日上演搶親戲碼。


    而她沈綰梨,拜這幫顛公顛婆們所賜,當時屍體被掛在城門上被烏鴉啄食,成了這出話本裏的淒慘炮灰。


    但此刻,前世一統四國的暴戾君王,此刻還在她腳邊示弱乞憐。


    她應該怎麽做?


    像師父給她看的那些話本一樣,討好元靳,抱他大腿,苟且求生,最後取代沈念嬌成為他的心上人?


    放屁!


    當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她才不要當什麽心上人,她要當人上人!


    元靳敏銳地感覺到一絲殺氣,但他警惕地掃視了四周一眼,都未察覺到異常,最後略帶狐疑地看向沈綰梨,可對上的卻是一張明豔燦爛的笑臉。


    “我當然沒事啦。我才是親生的,別說之前是沈念嬌陷害我,就算我真當著祖母的麵,把沈念嬌踹到錦鯉池裏了,祖母不也沒舍得罰我?”


    元靳驚愕問:“大小姐又把二小姐推湖裏了?”


    沈綰梨注意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戾氣,笑了笑說:“對呀,元靳,沈念嬌不是經常欺負你嗎?之前還將雪團塞你衣領裏害你風寒,讓你頭頂桃子當箭靶子,害你被射中肩膀。我這都是在幫你報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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