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裝異服在倉國不算什麽驚世駭俗之事。


    可要看發生在誰身上。


    關乎臉麵的事,身份越尊貴的人越難接受,性格越稟直的人越難接受。


    先前在館外接受搜身時,已經丟過一次臉了,戰風淵以為進了藏書閣,便沒人在意自己誇張的裝扮。萬萬沒想到,突然出現的二十多個人撞見了自己。


    他站在藏書館門前呆若木雞,那些笑聲好似放慢一樣。


    身為太子左率,南境節度使的戰風淵的臉變得血紅,大腦一片混沌,嘴張著,又閉上。


    四肢關節仿佛生鏽的鐵器,無法動彈。


    他想穿過人群,快速跑上二樓,卻被湧上來的令書和校書郎們死死堵在門口。


    “戰節帥,您的發飾好特別,是什麽材質?”


    “左率大人,您今天的裝扮是不是為了中秋夜宴做準備?是要表演什麽節目嗎?”


    “戰將軍,這個發飾在哪裏買的,店名叫什麽?”


    戰風淵隻覺得大腦嗡嗡的。


    那些令書們膽子很大,伸手去摸他頭頂上的銅投壺。


    “喲,好像是吉金銅投壺啊,不重嗎?”


    “對我們來說很重,可將軍上陣殺敵,體力好得很,自然不怕一個小小的銅投壺。”


    “哇啊,這造型,難道是南境最新的軍中形象不成?太有創意了。”


    二十多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聒噪得要死。


    戰風淵雖然文武全才,卻一直以武將身份為驕傲,背脊筆挺,下巴會微微抬起,風光無限。


    他無數次想過自己為國捐軀那一天,死得如何驚天動地,卻從未想過,會在一群文官麵前社會性死亡。


    此時地上有個洞,他會毫不猶豫鑽進去。


    可他沒有任何辦法,前後都被這群好奇又聒噪的令書、校書郎給圍住。


    幾次想走,都被無情地拉回來,問東問西。


    “咳咳。”戰風淵忍不住了,用咳嗽表示自己的不爽。


    可這群文官不是他的私兵,府兵,不懂臉色,還抓著他關心各種問題。


    從銅投壺的材質到售賣店鋪,到南境旱災,最後,話題竟莫名其妙跳到將軍的婚事上。


    “戰節帥今年也有二十八歲了,還沒有定親嗎?”


    “節帥打跑司徒崇,陛下高興,說不定會賜婚呢。”


    “我看,宣南公主就不錯,食邑就在宣城,今年剛滿十三歲。”


    這些文官說別的事,戰風淵還有心情聽一聽,一聊到他的婚事,身上就像被帶刺的植物靠近,渾身不自在。


    “抱歉,戰某還有要事,不和各位寒暄了。”


    這些人畢竟品階不高,也不好一直攔著戰風淵不讓他去辦事,鬧差不多了,一個個拱手行禮。


    “將軍告辭。”


    “節帥安康。”


    ...


    戰風淵深深吸氣,跨步往二樓走去。


    他本以為二樓不會有人,誰料,拐角處遇到了許學士。


    許學士在崇文館當值三十年,比戰風淵年紀還大,這位女學士性格最是文靜,極少說話,喜歡抄書,字跡娟秀。


    兩人視線撞上那一刻,這位以文靜著稱的女學士也沒忍住,捂嘴咯咯咯地笑。


    “老師,您也笑話我。”戰風淵欲哭無淚,今天真是走哪都能碰到人。


    許素素很久沒這麽暢懷大笑了。她丈夫過世之後,就來崇文館抄書。


    這藏書館二樓三分之一典籍文獻都是這位女學士謄抄的。


    許學士:“小淵,你頭上的發飾好特別啊。”


    戰風淵抬手撫摸銅投壺,心道:還不是白姑娘讓我這樣做的。表情中透著股說不出的委屈。


    五尺六寸的高大俊男,還戴著個吉金銅投壺的發飾,顯得更加高大,差點捅破藏書館二樓的天花板。


    女學士起身,抬頭望著他高高的發飾,再次捂嘴。


    “這是今年南境流行的軍中造型,老師覺得如何?”


    許素素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的:“高大威猛,像戲台上的西域僧人。”


    據說,西域的僧人就喜歡在頭頂戴高高的帽子,顯得智慧博學。


    “這是個什麽東西?”


    戰風淵和太子都曾跟著許學士學過文史,對她極為尊敬,既然她問,戰風淵就將改裝成發飾的銅投壺取下。


    “就是普通的銅投壺,風淵在軍中所用之物。”


    “倒是有趣兒。”


    “老師還要抄書嗎?”


    許素素道:“中秋夜宴要到了,陛下讓我抄一份《太一經》用於中秋祭祀。昨日就抄寫完畢,今夜是來對證修改的,已處理妥善。”


    “我要回去休息了,二樓你用吧。”


    “多謝老師。”


    許素素收好經書,臨走時,還回頭望了望銅投壺,帶著掩飾不住的笑容飄然而去。


    ...


    確定整個藏書館就他自己一個人之後,戰風淵先扔進銅投壺白色木牌。


    【書借到了?投來吧,我們準備好了。】


    白暴雨還不知道這邊的將軍大人聽了她的話,將銅投壺順利帶進了館內。


    還以為隻是四五本書冊,完全沒當回事。


    【我把銅投壺帶進了崇文館,有一個晚上的時間。】


    戰風淵回了信,開始順著書架,開啟投送。


    整個二樓一共有一百多個書架,分門別類擺滿了各種文獻古籍。


    銅投壺這一頭,望著一本本手寫的書冊,白暴雨整個人都傻了。


    “哇塞,將軍真用銅投壺做了發飾?”白暴雨眼眸亮晶晶,開心極了。


    薛寧在白暴雨頭上敲了個爆栗,安排所有到位的掃描儀開啟工作。


    每台掃描儀旁都安排了兩位同事,一人掃描,一人翻頁。


    還有不少人幫忙搬運紙張等雜物,電腦都搞來數十台,一同工作。


    戰風淵沒辦法理解白姑娘那邊的掃描速度,穩妥起見,先將第一個書架上的書冊投送了過去。


    崇文館是為了培養太子而建,所以文獻裏有一部分是關於朝中各家族的詳細記載。


    趁這個空擋,他按照記憶,在書架上尋找有關蘇旭及其家族的所有記錄。


    很快,他就找到了記錄蘇家的條陳。


    “蘇旭,開耀三十八年,江州鄒縣人......昌宏元年,拜戰火宴為師...昌宏二十五年,收弟子三人,分別是...盧崎...”


    戰風淵一邊謄寫蘇旭的人生記錄一邊等待白姑娘那邊的信號,突然,發現了一個可疑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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