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著人仔細看了又看,實在尋不出是哪裏不對,反而奇異地想:他生得真好看。


    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好看。


    林鈺立刻別過眼,又搖搖頭。


    許晉宣自然注意到她的反應,立在她身後,從窗口望出去。


    “在看什麽?”


    窗台框著市景,屋宇鱗次櫛比,行人走動其間。


    林鈺能察覺,男人的手扶在自己身後椅背。


    而她脊背上的骨頭似自己長了腿腳,叫囂著,悸動著,很想往後靠一靠。


    她當然在克製,修剪齊整的指甲陷入掌心,痛意才叫發昏的頭腦清醒三分。


    許晉宣看出她身體的緊繃,就知曉雖然母蠱懶怠,到底還是煉成了。


    她會越來越想靠近自己,觸碰自己,直至忍受不得灼心的煎熬,向自己求歡。


    當然,子母蠱同心,他對這份煎熬感同身受。


    但他是愉悅的,折磨中有奇異的快感。


    “怎麽不跟我說話?”


    頭頂的聲響轉到耳畔,林鈺縮了縮肩頭。


    才說:“沒有。”


    “你快坐吧。”


    許晉宣直起身,卻並未坐到她對麵,反而從角落裏捧起一盆花,繞回他身邊,放至她麵前。


    “還記得它嗎?”


    是玉泉蘭。


    林鈺仔細看看那個花盆,的確是自己送他的那盆。


    她點了點頭。


    “近來天寒,怕養不好,你再交代幾句。”


    他偏不肯落座,偏俯低身軀,若即若離挨在她近旁。


    林鈺能嗅到他身上的熏香,冷冽中帶一點舒緩,很特別。


    “要,曬太陽。”她被那陣氣息籠罩著,幾乎是靠本能說出玉泉蘭的習性,“但不能曬太久,也不能曬太烈的日光。”


    一句話還沒說完,她的手已經扶上桌案。


    許晉宣明知故問:“你怎麽了?”


    林鈺覺得自己瘋了。


    明明在他來之前,自己滿心畏懼。


    現在見到了他,反而嫌他……靠得不夠近。


    “我不舒服。”她隻能對人說。


    許晉宣問她:“怎麽不舒服?”


    “我……”


    她要怎麽說?


    理性告訴她根本不該有這種衝動,可她就是詭異地想要接近他,甚至更過分一些,觸碰他。


    她什麽東西都沒吃,想看看屋裏是否點了什麽香,才叫她催生出不受控的衝動。


    可頭剛抬起來,一隻偏涼的手就觸到前額。


    “是有點燙,”男人說,“衣服沒穿夠?”


    簡單的觸碰如一場大雨,暫時澆滅她心頭的篝火。


    以至他抽手時,林鈺不管不顧追上去,攥緊那一截腕骨。


    她手心黏膩,許晉宣難得不生出嫌棄。


    她現在的樣子很美,掙紮、抗衡,她越是努力,潰不成軍的那一刻就會越深刻。


    而現在,才剛剛開始。


    “你在做什麽?”許晉宣問她,“林鈺,既然不想嫁給我,就不該這樣抓著我。”


    手腕轉了轉,很輕鬆就從她掌間脫離。


    “實在不舒服的話,我送你回去,可以改日再約。”


    他捧起桌案上的蘭花,終於走向她對麵的位置。


    林鈺知道自己很反常,可聽他說出要和自己分開,她還是下意識搖頭。


    “我不想回去。”


    “那你想怎樣?”


    許晉宣問她,她卻答不出來。


    男人盯著她看了很久,看她被煎熬一點一點吞噬,最後一次以退為進:“走吧,我送你回去。”


    說罷率先起身,朝門口去了。


    林鈺順從地站起身,和他同乘一輛馬車時,那種詭異的心悸仍舊沒有散去,反而隨著離別在即越來越濃烈。


    許晉宣一直都在等,想看她會不會在馬車輕微顛簸時靠到自己身上。


    可她的耐性竟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她不肯,仍舊苦苦強撐。


    “你先前為什麽想娶我?”問這話時她不敢看人。


    許晉宣唇邊掛上了笑意,“因為你說,要送我一盆新的蘭花。”


    林鈺在等後文,可他遲遲沒有開口。


    “就這樣?”


    “嗯,”許晉宣低低應一聲,“而你後來做到了。”


    許下承諾,再被兌現承諾。


    那種感覺很好,叫他輕易著迷。


    連帶著,想要得到兌現承諾的人。


    哪怕她失約過一回,許晉宣仍記得當初她抱著那盆玉泉蘭,在散落的雨珠中躲進竹屋。


    他要得到這個人,不管用什麽手段。


    “到了。”


    林鈺才出門半個時辰,便又回到了林府門前。


    似一根琴弦緊繃到了極致,她的腦海魔音亂作。


    “回去吧。”


    林鈺幾乎是逃下馬車的。


    返回得突然,沒有軟轎接她回院裏,她跌跌撞撞往回跑,任憑青黛怎麽勸都不肯停下腳步。


    關起門就在屋裏哭了一場。


    青黛問她怎麽了,她也隻是搖頭,或是壓根不肯搭理人。


    朱簾見狀去請了阮氏,正巧林霽也在阮氏那裏,兩人一道來了。


    見林鈺在帳中哭得那樣傷心,阮氏匆忙上前,將人接到懷裏問:“這是怎麽了,今日你出去,那五殿下欺負你了?”


    林鈺哭著搖頭,“他沒有欺負我,是我,是我……”


    有母親在她身側,林霽立在外間,隻能聽她斷續的哭訴。


    直到他聽見林鈺說:“我好像,喜歡上他了。”


    這句話驚了滿屋的人,林霽尤甚。


    他親眼見過林鈺一次次的崩潰,原因無他,就是沒法掌控自己的婚事,恐怕要落到那人掌中。


    才隔了多少天?


    “我不應該喜歡他的,可是我,我……”


    這一日的她失去了神誌,流著淚進了夢鄉。


    其實也很久沒做過這樣的夢了,她看見許晉宣站在自己麵前不遠處,手中執刀,立在原地靜靜看著自己。


    她便壓根控製不住自己,忍不住朝他靠近,碰到他的手,甚至是刀柄。


    這回那把刀向自己砍來時,她躲也不躲,引頸受戮。


    眼前白光一閃,看到熟悉的床帳,林鈺才發覺自己發間汗濕一片。


    “姑娘醒了。”


    青黛忙推了推朱簾,又擰了帕子替她拭汗。


    林鈺低頭看一看,並不清楚昨日是怎麽睡著的,身上寢衣換過,應當是青黛她們幫自己換的。


    她們什麽都不問,也不提起昨日發生的事,如最尋常的模樣伺候她洗漱。


    直至外頭小丫鬟進來報:“霽公子第三回來了,問您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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