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人。”


    千落有些虛弱的聲音傳來。


    雪六站在下麵,並未放鬆警惕:“你們還活著呢?”


    千落沿著崖邊的路和諾波爾托走了下來,他們出現的地方有個小山洞,兩人正是從那個洞穴鑽出來的。


    看著千落和旁邊頭發焦黑,渾身顫抖的諾波爾托,雪六等人的目光同時落在了達芬奇身上。


    男人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把小鐵鍬,正在挖坑準備掩埋“骨灰”,察覺到眾人的目光,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五彩斑斕的胡子,“那什麽,不是我設置的陷阱,是那群東西留下的陷阱……好吧好吧……”


    眼看大家的目光還是在自己身上,他解釋了幾句,“我隻是稍微做了一點改動,放了一點點小誘餌,你們要是不來,也不會觸發陷阱,這能怪我嗎?”


    蘇搖鈴知道,那肯定不是一點,而是億點,否則怎麽會那麽精準,正好那邊有果皮和食物袋子,又正好有可以對付前來查看的人的連環陷阱。


    當然,他顯然也沒有撒謊,如果沒有類人生物的科技做鋪墊,那也是不可能將千落逼成這個狼狽的樣子。


    諾波爾托看見蘇搖鈴,立刻熱淚盈眶:“神,我的上帝啊……您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麽……實在是太可怕了,我差點死在那條甬道裏。”


    裏奧納多見幾人認識,便繼續挖坑,原本需要的坑就不大,他將盛著黑灰的鐵皮頭放入了坑中,慢慢掩埋,也算是給了她一個歸宿。


    千落問:“這邊發生什麽了,我剛才聽見有戰鬥的響聲。”


    元素抗性金屬是罕見的寶貝,被裁州等人瓜分了,自然也不會在千落麵前主動提及,裁州隻是道,“遇到一些危險,但是已經解決了,而且,我們推測出鮮花城的人可能是傀儡,他們的腦海深處,潛意識裏被輸入了殺戮人類的指令。”


    千落皺眉:“傀儡?那他們是如何繁衍的?”


    裏奧納多擦了擦頭上的汗,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恢複體力,他也不在乎地上髒不髒,“沒錯,我也想問,我解剖過鮮花城的人,他們都是血肉之軀,人受傷會流血,□□也會腐爛。”


    雪六低聲:“或許是仿真材料,如果技術達到一定的程度,製作出和血液,血肉相似的材料也是很輕鬆的事情。”


    裁州提出了一個想法:“會不會它們製作出的傀儡可以具有繁殖的能力?不然鮮花城的每個孩子出生,父母的記憶都需要被修改了。”


    雪六的眼光比裁州更廣一些:“製作物體和傀儡的能力很多文明都能掌握,我知道,裁州你原本所在的世界也可以做到,甚至於利用雜交技術,創造那個世界上沒有的新物種,但是雜交這種手段來創造的生物,是不具有繁衍後代的能力的。”


    “如果哪個文明創造出來的生物具有繁衍後代的能力,”


    她說,“那他們已經不是在創造物種,而是在創造生命。”


    這是另一種層次的,更高水平的科技。


    至少沒幾個文明能做到這一點。


    如果他們不是傀儡,而是被創造出來的生物,那麽能長大,能經曆生老病死就可以解釋了,但唯獨解釋不了的是繁衍的能力。


    他問阿萊塔:“你對自己的出生有什麽記憶嗎?”


    阿萊塔搖頭。


    孩子的確可能記不清幾歲之前的記憶,但是父母和身邊的人是會發現的,如果不是繁衍出來的孩子,而是突然出現的,那一定會引起注意。


    裏奧納多在旁邊聽的認真,還做了點評:“你們說的這種猜想也太超前了,有太多問題沒法解決,比如,如何進行雜交,難道是強迫交——”


    蘇搖鈴打斷他,“我們的技術,可以通過操控基因來改變人的特性,基因代表著一切,如果他們並不是純粹的傀儡,而隻是一種被改變了基因或者某些遺傳因素的改造人呢?”


    蘇搖鈴所經曆的文明沒有能力將代碼,命令輸入人的潛意識深處,但是如果創造鮮花城人的文明掌握了這種能力呢?


    它們沒辦法創造生命,但是它們改造生命!


    之所以她傾向於鮮花城的人是經過改造和實驗的人,就是因為她在那一閃而過的信息片段裏聽到的那段話——


    初級實驗員擁有殺人命令的解鎖密鑰!


    什麽樣的實驗員,又是什麽樣的實驗?


    如果說鮮花城是一個生產“基地”,用於生產殺人機器,那麽這些改造以及藏在最深處的命令都可以說得通了。


    但問題在於,這裏並不是一個殺人機器的養殖場,相反,這裏是未來文藝複興的戰場,是藝術,文化和思想碰撞的精彩之地。


    即便不看未來,過去和現在,也出現過無數藝術家。


    但是——


    這些藝術家並不是出生在鮮花城的,大多數隻是因為這個藝術之都的名氣,而前來這裏。


    比如達芬奇。


    那麽,他也是改造人嗎?


    蘇搖鈴看向裏奧納多的目光毫不掩飾。


    男人正要說話,突然被空氣裏的塵土嗆到,“我可不是改造人,我覺沒有被這些怪東西綁上試驗台,做過什麽奇怪的事情。”


    蘇搖鈴意味深長:“說不定程序的輸入針對的是最初始的基因,而你們隻是繼承了上一代的基因而已——也就是遺傳信息,鬼知道改造鮮花城的那些東西用的是什麽技術。”


    畢竟這裏都能見到可以寄生控製血肉的金屬,出現其他的怪異材料也不足為奇。


    “這個不重要,”


    他擺擺手,“等把這件事解決了,你和我好好介紹一下基因的概念,這又是什麽鬼東西?”


    他還掏出了自己小本子,開始記錄,“改造人的重要方法……全新的概念……需要……”


    一旁的裁州:“……”


    你也太認真了,活該你是學霸。


    不過,達芬奇的態度也讓他想到了自己。


    現在他們不理解幕後者對鮮花城人類做出的改造,不正像是現在的人,不理解他們未來的基因改造嗎?


    有些事,在他們看來匪夷所思,絕不可能完成,其實隻是他們的科技水平還沒有達到那個層次而已。


    蘇搖鈴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裏奧,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既然你解剖過類人生物的屍體,有沒有發現什麽特殊的地方?”


    裏奧納多收起筆記本,揣入衣兜裏,“很奇怪,這是最奇怪的事情,他們的身體構造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骨頭數量也是一樣的,如果沒有解剖頭部,或許我會以為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人類。”


    蘇搖鈴:“所以頭部有什麽問題?”


    裏奧納多站起來,比劃了一下,“我們的頭部是這個形狀,他們的頭部卻比我們更長,更大,可惜我沒來得及打開全部的頭骨,但我可以確定,他們的頭後部更大,這或許是因為它們更加智慧?但如果世界上有類似它們的人種,我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是,它們並不是出現在無人區,而是出現在翡冷翠!”


    雪六點頭:“它們藏得很好,或許數量並不多。”


    裏奧納多疑惑:“我有時候懷疑,它們就是人,隻是和我們不是同一個人種,但它們畸形的頭部構造,的確說不通,沒有任何證據支撐有這種人種存在。”


    蘇搖鈴想了想,“或許,它們也是改造人。”


    類人生物的存在太古怪了,它們控製著鮮花城的經濟和政治,控製了玫德奇家族,卻住在無人敢踏足的洞穴裏,在這座山內部打造了如此寬廣的空腔區域。


    而且,其中一隻還死了!


    千落看向蘇搖鈴:“你身上為什麽有一個龐大的霾石能源?”


    果然,對於玩家來說,翡翠就像是一顆太陽。


    隻要在近處,就能感覺到這股磅礴的能量。


    裁州以為蘇搖鈴會騙一波,但是她沒有。


    蘇搖鈴:“翡翠在我身上。”


    千落:“?”


    裁州:“??”


    雪六:“???”


    就連達芬奇都驚了,“你這麽誠實嗎?”


    蘇搖鈴說,“她不會相信的,說謊隻是浪費時間。”


    突然,諾波爾托的聲音從角落傳來,“天哪,上帝,我看見了什麽,你們快來,快!”


    他的聲音驚慌至極。


    雪六轉頭:“他什麽時候跑到那裏去了。”


    諾波爾托並不引人關注,尤其是他被燒黑之後,更是與四周的黑暗融為一體,如果不是那雙眼睛,估計沒人知道那還有人。


    他站在距離眾人十幾米的一處洞穴山壁後麵,山壁擋住了部分的視野,隻能看見他摔倒在地上,指著前麵被擋住的某個方向。


    “你們,你們快來!”


    眾人朝著他的方向先後趕去,裁州速度最快,先到了諾波爾托的身後,“什麽——”


    他忽然身體僵硬,一動不動,看著遠處。


    再然後,是雪六,緊跟著是達芬奇,最後是蘇搖鈴和阿萊塔,蘇搖鈴還是走的那麽慢,似乎一點不在於諾波爾托遇見了什麽。


    但諾波爾托連滾帶爬跑到了她腳下,“神,神,您快來看!”


    雪六就站在裁州身後,她原本是站在那裏的,但此刻卻突然像掙脫了什麽隱形的東西一般,以最快的速度朝著還沒過來的蘇搖鈴喊,“這裏不對勁,快——”


    跑還沒說完,她已經無法動彈。


    沒人能說話,沒人能動,但是所有人都明白出事了。


    而雪六的聲音剛消失,諾波爾托卻猛地站起來,衝向蘇搖鈴,他手裏拿著一把刀,目的就是割喉!


    如果蘇搖鈴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那她一定會死。


    而且這個死法她會很熟悉,正是世理說過的,當時玫德奇家族的利納克斯殺死那個玩家的手法——先控製對方的身體,然後割喉一招致命。


    但蘇搖鈴不僅沒有死,還能動。


    諾波爾托目光一變:“你怎麽能——!”


    蘇搖鈴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他的手腕,用恐怖的力量反折他的手臂,讓尖銳的刀刃直接刺穿他的喉嚨,然後另一隻手提起他,狠狠扔了出去。


    諾波爾托的屍體在空中邊飛邊播撒血珠,劃出一道死亡的弧度,最後狠狠落在地上。


    動彈不得的千落:“?”


    其他人:“???”


    達芬奇:“好球!”


    他這一聲讓其他人同時再次看向他。


    男人又抓了抓胡子,“怎麽,你們也看呆了嗎?”


    誰都沒想到,一個恐怖至極的反派,居然如此輕易被蘇搖鈴給解決了。


    就好像是他們千辛萬苦走了這麽久,而內鬼隱藏極深,在最後一刻出手,哪怕他們已經察覺到危險,但隻能束手就擒,迎接死亡——


    在這樣的劇情下,蘇搖鈴用兩個動作就解決了幕。


    如果不是剛才他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麽,有多危險,恐怕會看著地上諾波爾托的屍體說出兩個字:“就這?”


    千落握住自己的劍柄,臉色難看,“我們不是看呆了,而是根本動不了!這和利納克斯的手段一模一樣,但他明明隻是一個普通人,為什麽也可以做到這點?”


    裁州上前檢查諾波爾托的屍體,“死透了,而且沒有什麽死出原形的情況出現,他就是諾波爾托。”


    諾波爾托死了,但是蘇搖鈴沒有,千落看向她:“你不是一個普通的當地人,你究竟是誰?”


    阿萊塔在旁邊“啊?”了一聲:“你們難道才知道她是神嗎?我以為一路上的奇跡頻現,你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千落:“……”


    她不是問這個啊喂,誰會相信菲歐洛爾是花神,誰才是白癡吧!


    諾波爾托那一擊,換誰都會死,但她沒有,非但沒有,還反殺了——


    裁州轉頭問:“裏奧納多,剛才你能動嗎?”


    “不能,”


    裏奧納多歎了口氣,“我可沒有這個小姑娘能打,如果那把刀是衝著我來的,我可能已經躺在地上了。”


    裁州:“……”


    他又問了一遍:“我的意思不是因為恐懼而無法行動,而是根本無法動彈,就像是有人綁住了你!”


    裏奧納多皺眉:“並沒有,你們為什麽會這麽說。”


    裁州點頭:“這說明,本地人或許是不會受到他那種能力的影響的,反而我們這些……外來者,能力越強,越容易被他鎖死!”


    能力越強,反而越容易被殺死,聽起來有些怪異,但打個比方,兩道門,一道是木門,另一道是高級的密碼門。


    在不破壞門鎖的情況下,一個擁有更高級技術和裝備的黑客,對他來說,打開密碼門反而是最容易的!


    千落盯著蘇搖鈴:“就算是這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諾波爾托有問題了?”


    “也不能說是早知道吧,”


    蘇搖鈴說:“我比你們都更早認識他,當時我們在教堂,我讓他去通知玫德奇家族的人,說花神已經走了,好讓我可以秘密調查這裏發生的事情,他去了,但是等他和我們再見麵,一起出城的時候,卻隻字沒有提玫德奇家族是什麽回複的。”


    “再然後,我們在來的路上,阿萊塔的腳滑也很古怪,如果是腳滑,應該是腳先出去,身體向後仰,但她當時卻是直接身體往前傾摔下的,走在她後麵的人就是諾波爾托,所以,隻可能是他推了阿萊塔。”


    阿萊塔驚訝:“什麽,他,他要殺我?”


    “他要殺的不是你,而是知道這件事的人,我們已經找到了裏奧納多,就在這個洞穴裏,他找到裏奧納多也是遲早的事情,所以他很早就在找機會,盡量除掉我們所有人。”


    裏奧納多問:“你是說,這小子被玫德奇家族收買了?”


    “我不知道,”


    蘇搖鈴說,“但他肯定是有問題的。”


    裏奧納多點頭:“他對你下手,是因為翡翠在你身上,他們都是衝著這個東西來的。”


    阿萊塔問,“那他死了,我們是不是就安全了。”


    “不一定,”


    蘇搖鈴環視四周,空蕩的洞穴,偶爾低落在地麵的水滴發出微弱的響聲,她又看了眼諾波爾托的屍體,“他最後說的話很有意思,最後的表情更有意思。”


    他說,你怎麽能——


    諾波爾托沒有把握,會貿然暴露自己出手嗎?


    在他看來,蘇搖鈴可能是兩種人。


    第一種,是當地人,但絕不可能是什麽神,否則他就不會敢對她出手,殺神是不想活了嗎?所以,在他看來,“菲歐洛爾”就是一個沒什麽戰鬥力的年輕小姑娘,見到刀可能都會被嚇哭的那種。


    這是被蘇搖鈴的外表欺騙。


    所以他最後被她用那麽大的力氣,那麽快的速度反殺時才會震驚,說“你怎麽能做到這一切”。


    第二種猜測,他並不認為蘇搖鈴是什麽弱小的女孩,他認為蘇搖鈴是一個玩家!


    既然是玩家,就可以被“黑客”鎖死在原地,所以他要說的話是——“你怎麽能動”!


    而根據她的直覺,後一種可能性更高。


    所以,諾波爾托看出了她的偽裝嗎?就算不知道她的原本麵目,恐怕也早就根據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推測出她是一個玩家。


    如果真是這樣,那諾波爾托就不是一個簡單的被策反的當地人。


    他很可能和利納克斯一樣,是一個核心人物。


    但一開始見到的諾波爾托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可疑的痕跡,是去了玫德奇家族匯報之後才出現的異樣,所以,這一定是有某種關聯。


    蘇搖鈴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我有一個腦洞,毫無證據,純屬直覺——”


    “諾波爾托,就是利納克斯。”


    因為他們的攻擊手段實在是太相似了,屬於一招鮮吃遍天的那種。


    也屬於隻要被破解,就可以有一百種方法讓諾波爾托領便當的致命弱點。


    裁州也想過這個可能,但是他沒有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去解釋那些矛盾處,“可他們明明就是兩個人,也沒有變化形態的痕跡。就算是那些類人生物,死後不是也會恢複原形嗎?”


    蘇搖鈴說,“如果他可以換身體呢?”


    既然程序可以輸入人的腦海,操控人的行為,那麽如果程序和命令的概念再擴大一些——


    不是將某個命令植入人的腦子,而是將它們的生命程式,思維程式整個植入其中呢?


    任何擁有這個程式的“身體”,都可以使用它特殊的能力,以它的思維方式進行思考和行動,也就成為了“它”!


    利納克斯可以死,諾波爾托可以死。


    隻要程序不死,它就不會死。


    所以,哪怕還沒有見到類人生物,蘇搖鈴也早就有一種感覺。


    它早就來了,而且就跟在他們身邊,利用他們找到達芬奇,找到翡翠。


    哪怕諾波爾托死了,她也不認為他們就安全了。


    所有人的目光,這次重新匯聚在三個人身上。


    阿萊塔、蘇搖鈴和達芬奇。


    因為他們是——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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