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周慧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門聽到敲門聲。


    她睜開眼睛,伸手去摸窗邊的台燈,卻什麽也沒摸到,冰冷的床杆讓她反應過來,自己現在不在家裏。


    現在已經很安靜了,重複而神經質的撞擊聲消失,也沒人說話,隻能聽見自己和其他人微弱的呼吸聲。


    這反而顯得那敲門聲格外的突兀,滲人。


    即便是她睜大了眼睛,也什麽都看不清,太黑了,隻能隱約看見一些床鋪和人影的輪廓。


    可不理睬,那敲門聲就像是不死心一樣。


    咚咚咚。


    周慧雨不明白,門是沒有上鎖的,為什麽那人不直接進來,而要一直敲門?


    她想起某種偶然聽到的傳言——


    活人的門,死人是不能隨便進的,除非被房子裏的人同意,或者邀請。


    王富芳被吵醒了,她從旁邊的床鋪上坐起來:“誰啊,大晚上的。”


    這一聲,把其他人都叫醒了。


    周慧雨張望了幾下,發現孫曉花還保持著那個姿勢,坐在不遠處的床鋪上,她兒子在她背上趴著,一動不動,乍一看,兩人像是高大的駝背怪物。


    “三妹,是我啊,是我富貴啊,快開門,外麵好冷,冷死我了!”


    門外傳來悶悶的聲音。


    王富芳站起來,摸索著走向門口。


    周慧雨心裏卻突突跳起來,她喊了一聲,“媽!”


    王富芳說,“喊什麽呢!找找燈在哪裏,撞的我腿疼。”


    她撞到前麵的床腳,因為看不太清。


    孫曉花突兀的笑了兩聲。


    周章也醒了,他說,“怎麽回事,富貴回來了?”


    王富芳說:“回來了,讓我去給他開門,這個壞東西,麻煩死了,吵得我們睡不著覺。”


    周章也覺得奇怪,剛才王富貴被什麽東西拖走,他們可都是聽見了,現在回來了,他問:“門沒鎖,他怎麽不自己進來?”


    “不準開門!!”


    背心男人的聲音驟然響起,就在王富芳的背後,她猛地一回頭,就看見一個人影站在自己身後,嚇得她倒吸一口冷氣:“你什麽時候到我後麵來了!神經病,你走路沒聲音嗎?”


    “快開門啊,三妹,你不能見死不救,三妹夫,三妹夫,你不是說我們是一家人嗎?你們快救救我,快開門啊!”


    門外的人著急起來。


    背心男人卻率先擋在門口。


    這個時候,最深處的角落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誰開門,就會害死所有人。”


    周慧雨才聽出來,那是閻主任的聲音。


    他或許是睡得太靠裏麵了,而且一直沒說話,自己居然沒發現還有一個人。


    孫曉花嘿嘿笑了一聲。


    她這一聲笑得莫名其妙,但大家已經習慣了她神經質的、沒有由來的笑聲。


    王富芳是知道不能和背心男人硬來,她嘀咕了一聲,“不開就不開,就讓他睡在走廊上好了,管我什麽事,但你不開門,他可是要一直敲門的!”


    “開門,三妹,開門啊!救我啊!”


    周章有些心軟了,王富貴的聲音不像是裝的,似乎真的很害怕,再說了,夜裏外麵有什麽,誰也不知道,如果不開門,說不定他真的會死在外麵,“要不咱們還是幫一幫……”


    王富芳走了回來,邊走邊罵道,“你忘了他當初借了咱們家多少錢,轉身就賴了?當年咱們輪番養著咱媽,也是他養的最差,咱媽都瘦了多少了!別管他!”


    “它來了,它來了,它們來了,救命,救命啊!”


    門外的人拚命開始敲門,“救救我,你們救救我!快讓我進來吧!”


    背心男人依然不為所動。


    那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王富貴驚恐的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會不會因為他們不開門,王富貴真的就……


    真的就在門外出事了?


    周章喊:“門沒鎖,你可以直接進來!”


    王富貴尖叫:“不,門鎖了,是那個穿著背心的男人鎖的,他想要我死,我死了,下一個就是三妹夫你們一家啊,快救我,救我!!!!”


    對啊,隻有那個背心男人站在門附近,誰也不知道背心男人有沒有對門做什麽手腳,至少,他可以堵住門,不讓王富貴推開門。


    王富貴的聲音驟然消失。


    敲門聲沒有了,叫聲沒有了,宿舍裏頓時又變得安靜下來。


    死,死了嗎?


    漫長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周慧雨仔細觀察,發現背心男人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點聲音也沒有,仿佛他才是塑料模特。


    正常人怎麽會站那麽久都沒有動靜?


    就在她以為外麵的事情結束了的時候,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咚咚咚。


    這一次,敲門聲很輕。


    “保安,查房。”


    周章想起來了:“牆上的規則上說,晚上保安要來查房,我們要配合……”


    背心男人伸手摸到了門把手。


    黑暗裏,隻有彼此的呼吸聲,是最清晰的。


    門外,真的是保安嗎?


    “有人嗎?有人嗎?”


    此刻的員工宿舍,也不安靜。


    門口的聲音有些微弱,還有些小心翼翼。


    沒人理他。


    過了一會,他憤怒起來,開始狂錘門板,“開門,開門!你們有本事睡覺,有本事開門啊,查房了,都給我滾出來!”


    沒人理他。


    他開始哐哐砸大門。


    過了一會,裏麵輕飄飄傳來一個女聲的話,“再吵,我就把你的塑料腦袋卸下來掛在商場大廳橫幅上當吉祥物。”


    門口的黑影蚌埠住了。


    怎麽,怎麽有活人敢威脅他們這些不死不活的人??


    劇本台詞拿錯了吧!


    他正要破口大罵,另一個黑影出現了,衝著他一頓輸出,“你是不是有病,大半夜喊什麽喊?還砸門,你那塑料腦袋裏全是塑料,沒腦子是吧!”


    他轉身:“你瘋了,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現在是我們騙他們開門出來的最好時間門!”


    第二個黑影穿著保安的服裝:“騙個屁,老子下了定金,明天還等付尾款,你今天把人噶了,我的錢不就打了水漂?”


    第一個黑影:“??”


    黑暗裏,又出現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


    “朋友,砍一刀活動了解一下?”


    第一個影子:“窮鬼滾開。”


    鬼祟的影子嘿嘿一笑:“我是窮鬼不假,可你看我這華麗的褲子,平時怎麽說也要二三十一條,我十塊錢就拿下了,這還是我沒時間門做活動的情況下,而且,我和你說,裏麵那位售貨員,可不是一般的售貨員。”


    鬼祟影子把自己的頭取了下來,示意一番,又放了回去,“你看,我的腦袋現在能成為自由組裝的部件,隨意取放,都是拜她所賜,如果你也想和我一樣的話,嘿嘿嘿,那你可以繼續試試看敲下去。”


    第一個影子不說話。


    窮鬼繼續道,“你好不容易恢複到現在這個程度,還能說話,不都是靠顧客那邊的幾個傻子踹了你幾腳嗎?要我說啊,與其在這裏找死,不如去顧客宿舍那邊碰碰運氣。”


    第一個影子還想找回點麵子:“她又出不來,出不來還能卸了我的腦袋?”


    穿著保安製服的人一腳把他踹到了牆上,“你是不是把我說的話當耳邊風?我說了,老子下了定金,明天要付尾款的。”


    第一個影子從牆邊爬起來:“行行行,我換個地方,惹不起我躲不起。”


    他一瘸一拐的離開了,窮鬼卻跟在他身後,


    “你看看自己穿的什麽,剛才那個還有件保安的衣服,你呢?渾身幹幹淨淨的,是個人都可以往你身上踩兩腳,聽我的,參加我們的砍一刀活動……”


    “你說的這個活動,它真的很劃算嗎?”


    “當然了,鬼才騙你!”


    “……好像哪裏不對。”


    “別好像了,明天我就帶你去找我認識的那位售貨員去!”


    兩人剛剛走到大廳,遠處忽然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角落裏到處都是行走的影子,有的像是窮鬼一樣虛幻,有的是塑料模特,僵硬而扭曲,還有的渾身都是血汙,四肢不全,麵容恐怖,仿佛剛從亂葬崗裏爬出來一樣。


    轟鳴聲停了。


    窮鬼臉色一變:“電梯上來了。”


    他一轉頭,剛才跟著的那個塑料模特也不見了。


    整個商場那些詭異爬行的影子全都瑟瑟發抖的躲入黑暗之中。


    一個誰也看不清的黑色影子慢慢走了過來。


    他站在大廳的正中間門,抬頭看著那些原本該是五彩斑斕的彩旗和血色橫幅。


    他轉了轉,似乎覺得有些無聊,隨後,看了眼員工通道,又慢悠悠走了回去。


    很快,巨大的轟鳴聲又再次響起。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角落的黑暗裏才又有了新的聲音。


    “走了吧?”


    “電梯下去了。”


    “他走了?”


    “電梯走了!”


    “你說他上上下下擱這兒幹嘛呢?”


    “不知道,消食?飯後溜達?你以為誰都和我們一樣,吃都吃不飽……”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管他的……”


    ……


    燈亮了。


    熄燈時間門已過,圖苔和閻小滿確定了安全,才打開宿舍門。


    昨晚上果然和預想的一樣,不算太平,半夜有人砸門,但奇怪的是,蘇搖鈴說了一句話之後,外麵居然真的安靜了。


    ……社會我沈姐。


    閻小滿有些擔心自己父親的情況,還有同學周慧雨,住一晚上,不知道顧客那邊怎麽樣了。


    廣播響起。


    【今天是星期一,各位顧客朋友,商場的售貨員們,恭喜你們,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商場依然會在老時間門開業,希望大家都能挑選到自己喜歡的商品!】


    員工休息室的門也開了。


    幾人走進去,發現黑板上的信息已經發生了變化。


    【二樓雜貨店鋪需要四名臨時售貨員:


    1文具店:


    2照相館:


    3水產店:


    4打印店:】


    果然和他們想的一樣,


    今天必須上樓。


    距離商場今天開業還有一段時間門,他們可以自己要去的店鋪,以及做出做重要的決定——如何前往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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