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入秋的港口,海風微涼,帶著淡淡的鹹味。天空湛藍如寶石,雲朵潔白似。


    一艘巨大的輪船緩緩停靠在落滿紅楓的港灣,船頭劈開平靜的海麵,激起層層白色的浪花,


    水手紛紛走下甲板,舒展著筋骨,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喜悅和期待,接過船長發放的銀錢,勾肩搭背,笑著走進了村莊。


    娑娜靜靜地站在碼頭,眺望身後的海洋,感受著海風的吹拂,回憶隨著岸邊拍打的浪花一同,在腦中響。


    離塵看向溫妮莎,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長發隨風飄揚。


    她仿佛在尋找著什麽。她慢慢地走到岸邊,蹲下身子,注視著路邊一朵不知名的小花,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惘。


    她覺得這裏似曾相識,卻又無比堅信她從未踏上過這裏。


    究竟是錯覺還是什麽,她也分不清了。


    突然,一陣悠揚的笛聲傳入她的耳中。她轉過頭,看到離塵靠在不遠處的紅楓樹下,正吹奏著婉轉的調子。


    他手持一支精致的笛子,輕輕吹奏起來。


    海風輕輕吹起他破舊的長袍,那笛聲婉轉淒涼,音符在空氣中飄蕩,如泣如訴。


    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在笛聲的起伏中跌宕,似乎也在為這笛聲伴奏,增添了一絲悲涼?


    離塵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憂傷,他的思緒仿佛隨著笛聲飄向了遠方。


    或許他試圖用笛聲喚醒些什麽,又或許他在回憶著過去的美好時光,也可能他在感歎著人生的無常。


    隨著笛聲的延續,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安靜起來,隻有那悠揚的旋律在空中回蕩。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聆聽,被這淒美的笛聲所打動,停下手中的動作,安靜的欣賞起來。


    海風吹起離塵的衣袍,露出內裏縫補的痕跡,他就如同身上的衣服一般,外表華麗,內裏不堪。


    微風吹過,卷起地上的沙礫,和著婉轉的笛聲,一道飄向遠方。


    許久,離塵才放下了手中的笛子,轉身看向了通往內地的土徑。


    娑娜走到他身邊,輕輕拉住了他的手。


    離塵淡然一笑,手中的長笛化作點點熒光消失不見,他看向娑娜,臉上的表情早已恢複,像是平常那般說道。


    “再北走幾十裏,就到普雷希典了,反正時間充裕,就帶阿姨去轉轉吧。”


    娑娜欲言又止,點了點頭,隨後看向一旁的母親。


    樂斯塔拉還未從剛剛的笛聲中回過神來,被娑娜這麽一看,頓時有些害羞起來。


    “剛剛小塵吹的曲子實在是太好了,我聽了都忍不住想起你父親來了,我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也是秋天,那年各家族子弟在郊外出遊的時候,他一個人跑進森林裏,說是要打隻鹿來給大夥做晚餐,我說他吹牛,他就激我,說你要是不信,可以跟在旁邊看著,就怕我不敢。”


    樂斯塔拉臉上洋溢著幸福,那段美好的過往對她意義非凡。


    “我當時那個氣,說什麽也要看著他出醜,結果就是我們兩個被森林裏的野狼給追到了山洞裏,在裏麵躲了一夜,當時正好也是秋天,我還記得山洞裏透進來的陽光明亮亮的,晚上黑了,我又餓又冷,他就把我抱在懷裏取暖……”


    樂斯塔拉滔滔不絕的講述著和巴雷特初見的事情,說著說著,忍不住落下淚來。


    娑娜見狀,急忙抱住對方安慰起來。


    “娑娜……你說,要是他還活著,咱們一家人是不是就能來這裏好好玩一玩了……”


    樂斯塔拉趴在娑娜懷裏,止不住的抽泣起來,離塵將目光移向一邊,看到了已經走到小攤前的溫妮莎,急忙靠了過去。


    “看上什麽了?”


    離塵詢問道,同時打量起小攤上的物件。


    隻是一些常見的編織手環和幾個精美的擺件,在艾歐尼亞經常能看到有人販賣。


    裏托帶自己到處遊曆的時候,倒是挺喜歡這些小玩意,倒是從沒見他買過。


    溫妮莎看著攤位上的東西,總覺得怪怪的。


    她拿起一個手環仔細打量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一般,拉起離塵的手對比起來。


    離塵手腕上帶著的,正是他離開修道院那年,小沫熬夜編織出來送給他的禮物。


    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用魔法精心嗬護著,上麵的小花開了一輪又一輪,手環的大小也隨著他的成長不斷變化。


    見到溫妮莎的動作,離塵呼吸一滯,緊張的看著她。


    他期待著某種奇跡,但現實注定隻會讓他輸的一敗塗地。


    溫妮莎嘿嘿一笑,沒心沒肺的說道:“我就說怎麽看著這麽眼熟,原來是在你這裏見到過,真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來過這裏呢。”


    離塵歎息一聲,給了她一個腦瓜崩,無視了抱頭蹲地的小人,看向路邊待客的馬車。


    路途遙遠,要是一直用走的,肯定不合實際,況且現在已經下午,雖然入秋,但天氣還是有些煩熱,他打算雇一輛馬車,先帶著幾人找個大點的鎮子住一晚,再做打算。


    離塵走到正打瞌睡的車夫麵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師傅,我這有個大單子你接不接?”


    車夫將臉上的草帽拿了下來,睡眼惺忪的看向離塵。


    “什麽大單?”


    離塵指著身後不遠處的三人,解釋道:“我這有幾個朋友,剛從德瑪西亞過來,想在艾歐尼亞玩一陣子,大概一個月的樣子,您看……”


    沒等離塵說完,車夫就迫不及待的揮了揮手,想把他趕走。


    “去去去,別拿老子尋開心,還一個月,你幹脆自己買一輛得了。”


    離塵歎了口氣,將手摸向腰間……


    傍晚,馬車在一處旅店停下,離塵望著幾人走下馬車,輕輕拉了拉韁繩,將馬車開往後院。


    回到前廳樂斯塔拉已經開好了房間,將鑰匙遞給離塵。


    “我們都是女孩子,就住一間得了,這是你的房間,白天趕車這麽累,記得好好休息。”


    離塵接過鑰匙,點了點頭,轉身看向正在數錢的店主。


    “勞駕,請問附近還有沒有餐館一類的地方,路上走的有些慢了,我們還沒用餐。”


    店主看了看手裏明晃晃的銀幣,給他指了個方向。


    “那邊兩個路口左拐,還有一家諾克薩斯人開的酒館,晚上從不打烊,你可以去那裏問問。”


    離塵點頭道謝,又給了對方一點小費,拜托對方多多照顧隨行的女眷,便獨自一人朝著老板所說的地方走去。


    此時雖已入夜,艾歐尼亞人卻已經不似以前那般早早入睡,依舊有不少活動的居民,大多朝著同一個方向走著。


    離塵來到酒館,發現已經有許多人走了進去,但奇怪的是卻不見有人出來。


    進入酒館的大多是年輕氣盛的青年,鮮有像德瑪西亞那種中老年酒鬼,不論怎麽看都十分可疑。


    離塵將精神力釋放出去,驚訝的發現這裏居然設置了能夠阻隔探查的魔法。


    雖然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魔法形同虛設,但屬實驚到了他。


    要知道艾歐尼亞人很少在生活中使用大規模的魔法,除了會在農耕上花費一些心思,哪怕是連建房子這樣的大型工程,也多是請一種叫做織木工的匠人,提前種下樹,在生長過程中用類似園藝加工的方法,將房子一棟一棟的種出來。


    而像這樣大型的魔法,別說見了,離塵聽都沒聽過。


    哪怕是希拉娜修道院那種神聖場所也沒有設置這種見不得人的東西。


    離塵正要繼續探查,卻看到幾個民兵走到酒館前,拍了拍門,隨後裏麵便跑出一個店長模樣的諾克薩斯人,笑著將一袋金幣塞進民兵手中。


    “大人,這是昨天晚上的流水,您拿去,請弟兄們好好喝一頓。”


    諾克薩斯人一臉諂媚,又偷偷塞了塊金燦燦的東西到那個像是民兵隊長的人手中。


    民兵隊長微微一笑,將東西藏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錯不錯,記得動靜小點,要是被上頭知道了,我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見民兵滿意,老板也笑了起來:


    “一定一定,這要是玩完了,那不是要我的命嗎?您放心,我一定小心。”


    民兵掂了掂手裏的錢袋,笑嗬嗬的離開了這裏。


    見如此情景,離塵忍不住歎了口氣。


    諾克薩斯入侵以後,許多事情都變了。


    大多數地方成立了臨時的民兵組織維持秩序,或是尋求變革,像是尚讚那邊依舊保持傳統的地方極為少見,大多數地方都像這裏一樣,擁有了自己的武裝,但最終都隨著諾克薩斯文化的入侵,開始變得墮落,所成立的初衷,也在利益驅使下慢慢的變了。


    相比於以前安穩和平的生活,現在的艾歐尼亞多了不少變數,殺人越貨的事情比起以前多了數倍不止,百姓人人自危,都在渴望著能有人站出來將他們帶回和平的路上。


    像這家酒館,大概率就屬於地下拳場


    離塵探查了一番酒館,確認沒有售賣什麽吃食後,轉身離開了這裏,來到河邊,打了幾尾鮮魚,撒上香料烤了烤,緊接著用洗幹淨的大片樹葉包好,帶回了旅館。


    離塵將烤魚放在桌上,濃鬱的香味在房間裏蔓延開。


    “沒找到什麽吃的,我自己打了幾條魚,湊合吃一頓吧。”


    溫妮莎撲進離塵懷裏,興奮的跳了起來。


    “不湊合,不湊合,我真是太喜歡離塵哥哥了!”


    她一副癲狂的模樣,拆開包裹著魚肉的長葉,正準備抱著烤魚生啃,就被離塵連忙製止了。


    “印度式用餐不衛生。”


    他淡淡的說道,從空間裏取出一直隨身攜帶的餐具,分發給幾人。


    在將筷子遞給溫妮莎時,對方卻顯得有些猶豫。


    離塵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將刀叉遞給了她,溫妮莎這才露出笑容,開心的笑了起來。


    見離塵做事如此周到,樂斯塔拉忍不住誇獎起來。


    “還是小塵靠譜,辛苦了吧,這條最大的就給你了,你照顧我們一天了,多吃點是應該的。”


    說著,她把最大的那條放到離塵麵前,溫妮莎頓時癟起嘴來,隻好去拿另一條看上去肉多的魚。


    離塵擺了擺手,將那條魚推到溫妮莎麵前,和她換了換。


    “吃不吃東西對我來說區別不大,我隻是保留了用餐的習慣,大多數時候都是用魔力代替身體的消耗。”


    溫妮莎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將魚推回,拿回了自己的那條:“還是你吃吧,我吃這條就夠了。”


    離塵還想說些什麽,溫妮莎就低著頭吃起了魚,將魚肉小心的切開,用叉子從魚骨上扒下,滿足的吃了起來。


    望著溫妮莎通紅的臉頰,娑娜忍不住笑了起來,向離塵表示感謝後,拿起筷子也吃起魚來。


    晚飯過後,樂斯塔拉有些困乏,便提前睡下。


    溫妮莎也因為今天過於好動,有些勞累,洗漱過後也躺進了被窩裏。


    娑娜和離塵收拾了桌子,不約而同走到院子裏聊了起來。


    “離家越來越近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娑娜將手放在心口,一臉擔憂的樣子。


    她很害怕小沫發現溫妮莎的情景,更害怕小沫見不到溫妮莎。


    現在幾人的關係,雖談不上親密無間,卻也其樂融融,如果就這樣被打破,著實有些可惜。


    離塵看向天上的明月,擦拭著自己的長笛。


    “沒什麽,別想太多。”


    經過這麽久的相處,離塵也從娑娜的行為舉止裏看出了很多東西,他知道娑娜有事瞞著他,但他不會怪她。


    娑娜不會害他,她這麽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就像娑娜從不會過問自己的事情那樣,他也不會幹涉娑娜的選擇。


    穿越到符文大陸已經十多年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觀念已經從一開始旁觀到現在的慢慢融入,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自以為手握主角模板的人,他隻是一個心中有愧而應當受到懲罰的逃犯。


    他將自己放逐在無人的世界裏,迷茫且孤獨的為那場隻有自己知道的災難做著準備,即使他知道那為時尚早。


    望著離塵落寞的神情,娑娜想要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隻好安靜的陪在他身邊,以沉默代替行動,表達自己的心願。


    月亮掛上枝頭,透過薄薄的雲層,灑下清冷的柔光。


    離塵將長笛搭在唇上,微閉雙眼,緩緩吹響。


    笛聲透過旅店的小院,翻過高牆,走上嘈雜的街道,和那些黑夜裏的聲音一同,消融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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