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鋪滿落葉的地麵上,形成一片片光斑。楓葉如火般燃燒,銀杏葉如黃蝶般翩翩起舞,與地上的落葉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美麗的地毯。


    秋風輕輕吹過,帶來了絲絲涼意,也帶來了森林中特有的清新氣息。樹葉沙沙作響,遠處的山巒也染上了秋天的色彩,山頂上的樹木已經變得金黃,與藍天白雲相映成趣。山腳下的小溪潺潺流淌,清澈見底,水麵上漂浮著火紅落葉,隨著水流的方向漂向遠方。


    馬車駐足在溪邊,離塵倚靠在樹下,看著娑娜與溫妮莎在水麵突出的岩石上歡鬧,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剛剛路過這裏的時候,溫妮莎就吵著說要在這裏玩一下,她從沒見過這麽美的景色。


    就連一向懂事安靜的娑娜,也想要在這裏好好放鬆放鬆,聽一聽故鄉的山風,讓清澈的水流從腳邊緩緩流淌,體驗下從未感覺過的童趣。


    反正時間充裕,也無什要緊的事,正好今天的確趕了很久的路,大家都有些累。在征得樂斯塔拉同意後,離塵便答應下來,在此處稍作停留,也好休息休息。


    風聲簌簌,從離塵身邊吹過,眼看時間尚早,兩個女孩一時半會也不會玩夠,他索性就靠在樹幹上坐了下來,準備打個盹。


    有溫妮莎和娑娜在,遇到一般的危險,足以應付,他不用過於擔心。


    但保險起見,他還是放出了精神力,對周邊的環境進行監控,這才放心的將手抱在腦後,閉目養神。


    聽著風中溫妮莎的笑聲,離塵漸漸睡去,周遭的精神力隨著溪流的流淌緩緩鼓動。


    一個手提花燈的身影在草叢中閃過,幽藍色的花粉隨著微風飄蕩,鑽進了離塵的鼻腔。


    慢慢的,離塵的身體從樹幹上滑落,漾倒在草地上,呼吸逐漸變得平穩,似乎進入了一場美夢之中。


    …………


    離塵坐在位子上,品嚐著自己精心給生日宴上準備的美食。


    雖然兩個世界的差距不大,但始終存在著一些細微的偏差。


    他始終認為做紅燒魚如果沒有老抽,就缺少某種靈魂。雖然已經從艾歐尼亞的一些植物製成的醬料中找到了替代品,但那種記憶裏的味道是怎麽也無法代替的。


    前世的自己雖然也是孤兒,但也有著不少朋友。


    在福利院旁那家常去的餐館裏,老板娘也對他十分上心。


    聽說這個好心的阿姨曾經有過一個兒子,但是因為丈夫常年家暴,最後離了婚。


    為了爭奪兒子的撫養權,她還被打瞎了一隻眼。


    但即便如此,兒子還是跟在了父親身邊,離開自己,再也沒有見過麵。


    以前離塵總覺得,興許就是因為思念兒子,這個老板娘才會把餐館開在福利院附近。


    這裏除了那些需要領養孩子的人和偶爾經過的遊客,基本上就沒有什麽生意,但好在因為冷清,店麵的租金也不高,她那館子也就這樣勉強開了下去。


    還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麵時,離塵偷偷翻過圍牆跑了出去。


    安平上周被領養的時候說過今天會來看他,但是他食言了。離塵放心不下,想出去找他。


    那家夥在福利院裏跟個悶葫蘆一樣,整天就知道一個人待著,除了跟教孩子們識字的老師上課時會說上幾句,其他時間基本聽不到聲音。


    離塵也不記得這個朋友是怎麽交上的。


    好像是某次老師說要考考自己,指著黑板上的三字,讓他來試試能不能寫出四來。


    望著前麵的六條橫,離塵自信滿滿,從上往下像是堆金字塔一樣畫了四道杠,然後勝券在握的等待表揚。


    結果還不等老師笑呢,安平就趕緊跑了上來,把他的大作擦了個幹幹淨淨,然後別扭的畫了個框,把“四”這個字寫了上去。


    他當時很著急,像是害怕離塵把小朋友們教壞,嘴裏嚷著他在什麽報紙上看到過這個字,是院長告訴他這個字讀“si”,是“三”的後一個。


    老師笑嗬嗬的摸著兩個人的頭,耐心的和他們解釋起來。


    安平寫的很好,但離塵寫的也不完全錯。


    她拿起粉筆又在黑板上寫了兩個堆在一起的“二”(亖),告訴他們這個也讀“si”,隻是因為太古老,沒人用了而已。


    安平的想法離塵不得而知,但他卻覺得這個人簡直是太聰明了,一番死纏爛打以後,兩人就成了朋友。


    安平總說,他的夢想是長大以後也要開一家孤兒院,把所有像自己一樣沒有家的孩子通通收留起來。


    大概也就半年以後吧,一個土豪來到福利院閑逛,一眼就相中了安平,想把他帶回去繼承家業。


    安平走之前把自己攢的五塊錢留給離塵,還給了他一個地址,說是以後可以去找他,兩個人以後還能一起玩。


    但是因為一周後安平沒有按照約定來探望自己,離塵就有些擔心。


    因為以前他總聽說掃地的大爺說,富人會來福利院裏收養孩子,長大以後把他們的零件拆下來自己用。


    離塵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是他知道孩子們的玩具一旦丟了零件,就沒法玩了。


    為了不讓安平丟零件,他就拿上錢,偷偷跑出福利院,想學著那些故事裏的英雄一樣,去救安平。


    但是福利院外麵不像屋子裏一樣暖和,當天夜裏還下了雨,他不知道方向,靠著感覺四處閑逛。


    在路過那個阿姨的餐館時,被她發現,以為是和大人走丟的孩子,就拉著他想讓他進店裏待著。


    離塵記得老師說過,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死活不肯答應。


    直到掙紮中他的錢從口袋裏掉了出來,被阿姨撿起,他才慌裏慌張的想把錢要回來。


    阿姨眼看他那麽在乎錢,就騙他說如果不聽話,就把他的錢沒收。


    離塵知道沒收是什麽意思,心雨老師經常沒收他用來裝蜘蛛的瓶子,說是等他聽話了就還給他,但是一次也沒有。


    離塵沒有辦法,隻能聽她擺布,乖乖的跟著她進店裏坐下。


    可能是因為太餓了,也可能是因為太香了。


    總之在看到桌子上不知道誰吃剩的紅燒魚後,離塵就用筷子了一塊放進嘴裏嚐了起來。


    他還記得那個感覺。


    香嫩的魚肉從舌頭上滑過,留下濃鬱的醬汁,一股腦的將味道充滿他的口腔,把他的口水全都勾引出來,和魚肉進了肚子。


    他從沒吃過這麽香的東西,就在盤子裏找起了魚肉的碎塊。


    扒拉開白色的魚骨,看著焦黃醬汁上的油點在燈光下飄來飄去,閃著光,幾片蔥花像是小船一樣從他的筷子邊漂過。


    老板娘把桌子收拾幹淨,離塵眼巴巴的看著她把魚倒進門口的那隻大桶,卻不敢反駁。


    他的錢還在她手裏。


    大概是離塵讓老板娘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也可能是她今天想吃魚了,又或者看不得離塵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她回到後廚,以極快的速度重新燒了一條魚裝進盤子裏,盛了兩碗米飯,又打了一碗蔥花湯,坐到離塵麵前。


    她把離塵手裏的筷子抽走,拆了一雙新的筷子給他,蠻不講理的把一塊沒有刺的魚肉塞進他嘴裏,低頭扒著自己碗裏的白飯。


    離塵不知道對方的意思,但卻管不住自己的口水,在發現老板娘不曾搭理自己後,就開心的吃了起來。


    偶爾他沒能把魚刺挑幹淨,老板娘還會故意生氣的打掉他的筷子,親自把那些細小的魚刺從魚肉裏抽出來,扔到桌子上,又把肉放進他的碗裏。


    如果魚刺夠大,上麵還掛著碎肉,老板娘還會放進嘴裏嗦一口,然後再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催促他趕快吃飯。


    兩人飯還沒吃完,福利院的人就已經找了過來,看到了和老板娘坐在一起吃飯的離塵。


    離塵記得她拉著自己的手,和福利院的老師們問了很多問題,直到真的確定不是人販子以後,才不舍的鬆開,把他推到了老師懷裏。


    她說。


    “以後要是找不到去的地方,可以來阿姨這裏。”


    雖然離塵長大後依舊記得紅燒魚的味道,也記得那頭雨夜裏收留自己的好心阿姨。


    但是等他完成學業,回到福利院探望的時候,再一次坐在那個位置上時,阿姨卻不再會主動為他燒上一條好吃的紅燒魚,她已經忘記了。


    離塵沒有選擇打擾她的生活,留下了雙份的飯錢後默默的離開了。


    如果他能夠喚起那個阿姨的回憶,興許可以擁有一個疼愛自己的母親,有一個雖不完全但卻溫暖的家。


    但他不願意那樣做。


    某種意義上,這對兩人都是一種傷害。


    沒有家的孩子,沒有孩子的家。


    有些事情是不能湊合的,他深知這一點。


    但不管怎樣,離塵隻要路過,總會進去點上一條美味的紅燒魚,既是在品嚐,也是在回憶,無法擁有的東西,嚐一嚐總行。


    孩子們的歡笑聲將他拉回了修道院,小沫正趴在桌子上,睜著水靈靈的眼睛看著他。


    “阿塵又在想什麽?”


    她好奇的問,頭頂的壽星帽還沒摘下來。


    離塵夾了一塊魚肉塞進她的嘴裏,有些嫌棄。


    “吃飯的時候不許說話。”


    小沫將魚肉咽進肚子,紅著臉小聲反駁起來:


    “可是我又沒吃……”


    離塵微微一愣,又將另一道菜夾進米飯,喂到了她嘴中,強詞奪理的說道:“好了,你現在吃了,不許說話。”


    似乎是害怕小沫繼續開口,每當她想說話時,離塵總是能恰到好處的把飯菜喂進她嘴裏,強迫她把接下來要說的話和飯菜一起咽進肚子裏。


    在強撐著吃了兩大碗飯後,小沫終於把頭扭到一邊,閉緊了嘴,說什麽也不再吃了。


    “再喂下去,該變胖了!”


    看著對方有些生氣的樣子,離塵這才停下了投喂,把碗裏剩下的米飯扒幹淨,重新坐了回去。


    一個孩子跑到離塵麵前,問他能不能把麵前這盤菜讓給自己。


    反正已經吃飽,離塵便爽快的答應,起身朝大廳外走了過去。


    其實他一直在想,是不是應該做一碗長壽麵什麽的,那樣比較傳統一點。


    但是小沫那樣子,一看就不能好好的把它吃完。


    長壽麵如果不能一口吃完,那是沒有意義的。


    所以綜合考慮下,他就隻做了幾道家常菜,給她過生日的同時,也算是改善改善修道院的夥食。


    走在光滑的石板路上,離塵微微有些悵然,雖然都是在孤兒院長大,但兩個世界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


    地球的孤兒院,更像是一個臨時的住處,而希拉娜,卻能讓他有家的歸屬。


    如果以後挺過了各種災難,像約書亞一樣留在這裏研究魔法,興許也是不錯的選擇。


    正當他暢想著未來時,小沫這個主場壽星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出來,把頭上的壽星帽戴在了離塵頭頂。


    “修女媽媽說,她也不記得阿塵是什麽時候來到這裏的,阿塵也從來沒過過生日,以後每次我過生日的時候,就勉為其難,讓你和我一起過吧!”


    小沫仰起臉,露出狡黠的笑容,活脫脫像是一隻小狐狸。


    離塵抬手正要把頭頂的壽星帽拽走,卻被對方一把按住胳膊,在臉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吻。


    “不許摘,你要是摘了,我就不理你了。”


    小沫生氣的扭過頭,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樣子,好像離塵真的把帽子摘走,她就能忍住一輩子不和他說話。


    離塵摸了摸小沫剛剛親過的地方,心情古怪。


    不知為何,他的耳根忽然紅了起來,好在太陽已經落山,光線不是很明朗,這才沒讓小沫看出端倪。


    而他不知道的是,小沫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心裏小鹿亂撞,因為剛剛的舉動露出了羞澀的表情。


    在夜風的吹拂下,兩人臉上的溫度漸漸降了下來,心裏卻始終未能平靜。


    二人不知什麽時候背靠背坐在了院子裏的老樹下,看著月亮從一個樹杈爬上另一個樹杈。


    過了很久,離塵才開口打破了沉默,隨意的問道:


    “剛剛的飯菜好吃嗎?”


    小沫點了點頭,仰起頭數著飄過的雲朵。


    “挺好吃的……”


    她嘟著嘴,似乎有什麽話想說,離塵忽然的轉身卻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忙了一天,你就輕飄飄一句‘挺好吃的~’,不覺得有些侮辱人了嗎?”


    大概是玩心上來,離塵想要逗一逗她。


    “這個……額……也不是啦……”


    小沫語無倫次的想要解釋一下,還以為對方真的生氣了。


    哪知離塵絲毫不給她組織語言的機會,一副氣衝衝的樣子。


    “不是?也就是說不好吃咯,那以後不做了。”


    他得意洋洋的轉過身,以勝利者的姿態,正準備看對方哭唧唧的樣子,她就直接抱了上來。


    “不可以!阿塵做的菜全天下第一好吃!不許不給我做!”


    說著小沫撒起潑來,抱著離塵拚命的搖著。


    “沒有說不好吃!!!不許不給我做!!!以後每年都要做給我吃!!!!”


    離塵被她這麽晃著,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上。


    小沫這個天生慢半拍的家夥更是反應不過來,跟著離塵摔了下去,撲在了他身上。


    一陣清風吹過,鳶尾花獨特清香溢開,在院子裏飄蕩。


    感受著離塵有力的心跳,小沫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急忙從他身上爬起。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她手忙腳亂的想要將離塵扶起,不等伸手,離塵就坐了起來,麵色如常。


    “不知不覺,這片花都長這麽茂盛了。”


    離塵捧住麵前嬌嫩的小花,回憶起當初和小沫一同把它種下的樣子。


    為了讓這嬌嫩的花兒能夠在小沫的摧殘中幸存下來,他可沒少花心思,如今時過境遷,鮮花漸漸從牆角的空地上鋪了過來,由於艾歐尼亞人從不阻攔植物的生長,這花兒長得十分愉快。


    小沫靜靜的看著離塵,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平靜的問道。


    “今天對我這麽好,一定是又要出遠門了吧。”


    即使努力掩飾,離塵還是看到了她眼裏的那抹失望。


    分別總是難免的,他也沒法一輩子待在這裏。


    不出去走走,豈不是枉活一世。


    要是兩輩子都隻待在同一個地方,那閻王爺好心給的穿越名額,豈不是浪費了。


    他點了點頭,表情如常。


    雖然早已經習慣了離塵的行事風格,但小沫還是忍不住抱有一點點期待。


    不過這家夥每次都毫不留情的擊碎了她的幻想,非要她接受冷冰冰的現實。


    真是讓人討厭。


    “你每次都這樣,我都有點不想讓你對我好了。”


    她無奈的歎了口氣,心裏滿是不舍。


    和離塵在一起的時光有多開心,分別的時候就有多難過。


    看到她失落的表情,為了緩和氣氛,也為了轉移她的情緒,離塵打趣道:“真的嗎?那以後就不對你好了。”


    “才不要!”


    聽到離塵這麽說,小沫忍不住攥緊拳頭,生氣的捶了他一下。


    離塵嬉皮笑臉的閉上眼,佯裝受到傷害的樣子,迎合著她。


    而這拳頭看似用力,實則軟綿,像是天邊飄來的雲朵,一到身邊,就散了……


    ……


    離塵睜開眼,看到了圍在身邊的娑娜和溫妮莎,二人好奇的看著他。


    天不知何時暗了下來,火紅的晚霞已經蓋上了山巔,溪流依舊歡蹦著朝前流淌,發出悅耳的聲音。


    娑娜伸出手,輕輕在他眼眶周圍擦了擦,忍不住笑了起來。


    “哥哥難道做噩夢了?居然還哭出淚來了。”


    溫妮莎露出小貓一樣的笑容,輕輕抱住了他。


    “不哭不哭,乖寶寶~”


    離塵深吸一口氣,一個腦瓜崩將溫妮莎從泛濫的母愛中崩了出來,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落葉,和遠處的樂斯塔拉打了個招呼,朝馬車走去。


    “別鬧了,該趕路了,要是慢一點,今晚可能就得睡野外了。”


    溫妮莎不滿的抱著腦袋,跟在離塵身後抱怨起來。


    “要不是阿姨和娑娜說你太累了,想讓你多歇會,我早就把水潑到你身上了,你不知道,剛剛我和娑娜打水仗有多高興!”


    娑娜笑了笑,安撫住溫妮莎的情緒,離塵翻了個白眼,等幾人通通坐上車,這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看了一眼樹下輕輕搖晃的小花,離塵拍了拍馬兒,將車子再度開動。


    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


    皆夢。


    一行人剛離開,離塵休息的大樹後便探出一對可愛的鹿耳,亮紫色的長發垂在身前,手提搖晃的花燈,靜靜看著遠去的車馬。


    待到溪邊重新歸於寂靜,她這才露出笑容,唱著歡快的歌謠,蹦躂著四條鹿腿,前往下一個地方。


    “夢啊,你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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