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景大夫人的容貌跟當初沒什麽區別。


    要說不一樣,更美,歲月沉澱的美。


    她身後是大兒媳藍氏。


    景琛的二哥和景琛是雙生子,同樣未娶親。


    景大夫人未出閣時,和薛禮的母親是手帕交,兩人關係親如姐妹。


    她看薛禮的眼神,和看待景琛一樣,甚至更寵,更慈愛。


    好姐妹又是小姑子,她自是把薛禮三兄妹當成親生孩子心疼。


    “這是妗小姐吧,都長這麽大了。”


    “阿禮,妗小姐,怎麽樣,你們一路上都還順利吧?”


    景大夫人揮手讓丫鬟遞上來兩個手爐。


    “天冷,你倆快暖暖手,隨我進府。”


    南妗進京,本就是奔著給人治病而來,景大夫人把人領到景老太爺的院中。


    看到院門口有個侍衛打扮的人守著,不像是景府的人。


    景大夫人跟南妗溫柔解釋。


    “不知道你們今日就能回到,有貴客前來探望老太爺。”


    “妗小姐,你且隨我在旁邊的亭子等會兒。”


    景大夫人牽起南妗的手。


    她的披風厚,又握那麽久的手爐,一覆上南妗的手,一股暖流如溪水流淌。


    南妗不好奇貴客是誰,轉身的瞬間,門被人打開,貴客出來。


    兩道目光就那麽不經意觸碰。


    是他!


    靈魂好似在一瞬間剝離,眼前一陣恍惚眩暈。


    南妗身子一晃,還是被景大夫人感覺到。


    “你沒事兒吧,是不是太累了,來,快坐下,喝杯熱茶。”


    南妗被景大夫人麻木的牽到亭子裏。


    四周都是參天大樹,四季常青,遮住風雪。


    一杯熱茶下肚,南妗僵硬的身子還沒緩過來,兩手捧著還有餘溫的空杯子,呆呆愣愣。


    她想過,回到京城之後,景家為方便她給老爺子看病,一定會把她安排在府中。


    她每日隻需在客房和景老爺子的院中來回,她不會遇到景家之外的任何人。


    沒想到,她萬萬沒想到,回來第一天,遇上的會是他。


    裴珩。


    一年元月,京城萬家燈火,喜氣洋洋。


    她站在人群中,看到登月樓上的他。


    他與聖上和諸位皇子一起,與民同樂。


    她對月光和燈光下的他,一眼心悅。


    她行事本就不拘,父親對她最嚴厲最嫌棄的評價之一就是“離經叛道”。


    她不與嬌滴滴的小姐一般,姿態扭捏,喜歡就追。


    她“刀槍不入”,對他嫌棄的難聽話都當作沒聽見。


    一年後她看到,他對姐姐南欣露出她從未見過的,寵溺微笑。


    多溫柔啊。


    如春天的風,拂過人的臉頰,柔的抓不住。


    又如花瓣飄落在人身上,輕輕的,似羽毛,還帶有迷人花香。


    當天晚上,她一邊罵自己蠢,一邊哭,第二天雙眼腫成大核桃。


    也就是第二天,南欣和弟弟南瑞落水。


    她跪在冰天雪地,等不來南家的任何人,等來他。


    曾經她有多期待他主動找她,那日她就有多狼狽。


    嫌棄,厭惡,憎恨,甚至是想殺了她的狠厲……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他將她的雙手,碾進厚厚的雪中,血肉模糊。


    她有醫術之後,再看自己的雙手,沒有留下痕跡,都感歎是當年老天眷顧。


    從院子正中到亭子有些距離,裴珩不便過去,隻是轉身朝景大夫人行個禮。


    景大夫人對他點頭示意。


    南妗別過臉,暗自勸說自己。


    四年了,你的容貌早就改變,他認不出的,絕對認不出,不用擔心。


    裴珩離開院子,南妗還能感覺到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像一張巨大的蛛網,漸漸纏遍她全身,連輕微的喘息都困難。


    “妗小姐,你的手怎麽這麽冷?”


    南妗感覺到,手背的溫度,不再是暖意。


    從景大夫人掌心傳來的熱流越多,越像冷血動物攀爬過她的手臂,慢慢吐出毒信子。


    南妗下意識甩開。


    “南妗,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景大夫人和薛禮並不知曉南妗和裴珩還有這樣一段往事。


    南妗後知後覺。


    “我沒事兒,先去看看景老吧。”


    景大夫人關切,“你真的沒事兒,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我在馬車上已經休息的很好了,景老的身子重要,我先去看看。”


    一到景老爺子的屋子,看到景老爺子的狀態,南妗就像變了一個人。


    方才在外麵所有的魂不守舍,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坐在床邊,就是最讓人放心的大夫。


    給景老爺子把脈,又用細細的針管取一點血,放進小藥箱。


    默數三個數的功夫,鐲靈給出結果。


    “景大夫人,景公子,薛禮,景老是中毒了。”


    在場的人臉色俱是一變。


    “祖父的吃食都當著他的麵驗過毒,賊人應該沒有下手的機會。”


    “南妗姑娘,可否看出是什麽毒?”


    “是一種叫閻王笑的毒,量很少。”


    “服下此毒之人,經常會感覺到心情愉悅。”


    “實則每一次心情愉悅,都是毒發之時。”


    “身體的疼痛,控製住人的意識,無意識的人便會用各種笑來表達。”


    “可能是淺淺的微笑,可能是對待晚輩般慈祥的笑,也可能是爽朗的大笑。”


    “笑容越明顯,說明此人越痛苦。”


    “如果是定期服下少量的閻王笑,毒發前和毒發後,身子狀況都不會有明顯不對勁的痕跡,就算是天天把平安脈。”


    “真的走到最後一步,大家也隻會認為,此人命數已天定,或許還會欣慰,此人走得很安詳。”


    景琛的表情越來越嚴肅。


    “我在外行走,聽說過此毒。”


    “少量服下此毒,對人的危害,就如南妗姑娘所說,除了笑,很難讓人看出別的痕跡。”


    “一次性服下足以致命的量,人會在極度開心的情況下,笑死。”


    “後者一查,就能查出死因。”


    “與我在江湖上聽到的,有人笑死的奇聞,情況全然不同。”


    薛禮越琢磨越心驚。


    “我們回來之後,祖父經常抱著阿瑩,說他很開心,笑容也多了。”


    “難不成背後賊人是趁此機會對祖父下毒,借機掩蓋,導致宮中太醫都穩不住祖父的“舊疾”。”


    南妗對薛禮投去欣賞的目光。


    “八九不離十。”


    薛禮怒罵:“好歹毒的心思。”


    “少量多次到一定程度,也會讓人死亡,而不是陷入重度昏迷。”


    “我判斷,他們是給景老用一種藥引,導致景老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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