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妗在家修養幾日,裴珩帶來一堆東西跟她賠禮道歉,南妗全部退了回去。


    皇帝的賞賜也到了,除去珍貴藥材,還有一道冊封她為明月郡主的聖旨。


    “明月”取自清冷聖潔之意,是在昭告她已經洗刷冤屈。


    郡主之名,也不能這麽寒酸。


    皇上已經派人抓緊時間修出一座郡主府邸,目前所住這座宅院,也不會收回去。


    南妗跪在地上,久久沒做反應。


    這些賞賜,未免太大了。


    她受不起啊。


    “明月郡主,明月郡主?”


    竇公公笑得欣慰,小聲提醒她。


    “郡主,快接旨吧,聖上還等著老奴回宮複命呢。”


    “南妗接旨。”


    竇公公一行人離開也有一兩刻鍾,南妗還是坐在院子裏,石桌上放著那道聖旨。


    從這些大方的賞賜也不難看出,皇上對裴珩這個養子,當真是疼愛有加,甚至已經超過對皇子們的疼愛。


    南妗休息幾日,再次進宮為太後檢查,又留下新的藥。


    她今日沒坐馬車,慢慢悠悠走到巷子,遠遠看見有個人站在宅院門口。


    南欣等不到人,目光一轉,看到南妗剛回來。


    原本忐忑的心情,在看到她的變化之後,腳步瞬間釘在原地,再也使不上勁挪動半分。


    怎麽會這樣?


    二妹妹竟然……


    兩人以甚遠的距離對持良久,終是南妗邁開腳步走向南欣,打開院門請她進去。


    兩人沒有進屋,就坐在院子裏。


    開春之後,院子裏的桃花開了,朵朵粉俏,在風中輕輕搖曳。


    薄薄虛影落在她們身上,時間凝固出靜謐的美好。


    “二妹妹……”


    南欣一開口,好像有一把沙子噎在喉嚨。


    疼,疼得火辣辣,似有一股腥甜湧上口腔。


    她今日是一個人來,臉色看著憔悴了不少。


    南妗注意到南欣似有似無的注意她的白發,用兩根手指挑起一縷發絲,纏繞指尖把玩。


    “我看這一頭白發,看了十來天,習慣了。”


    “是……是跟中毒有關嗎?”


    “是。”


    這毒……究竟是怎麽來的?


    難道……


    南欣的目光不知所措,不知該落在哪兒。


    良久,南妗聽到她的聲音。


    “父親把我禁足,我是求了祖母,才允我出來一會兒。”


    “二妹妹,今日,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在南家偏院的時候,你已經向我道歉過一次。”


    “南欣,我們不是姐妹。”


    “以後,你也不用再叫我二妹妹。”


    “二妹……妗兒……”


    她啞然。


    “我知道,你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我害的。”


    “你想我付出什麽代價,我都毫無怨言,我隻希望,你能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


    “南欣,你知道我小時候羨慕你,卻又討厭你嗎?”


    “我羨慕你得到父親的寵愛,得到祖母的重視,你還有娘親在身邊。”


    “你累了,煩了,或是受委屈了,你都可以找娘親撒嬌,尋求安慰。”


    “我不知道我該找誰,偌大的南府,好像沒有哪個角落能容得下我。”


    “同時,我又討厭你。”


    “每次你做錯事兒,你跟人說,你希望我怎麽彌補,我都願意。”


    “大家就很輕易的寬容你,不跟你計較,就連補償,他們也不需要。”


    “我當時明明也是南家的女兒,為什麽我就得不到這樣的待遇?”


    “不管我做了什麽,都得不到一句誇獎。”


    “可我若是說錯一個字,這個“錯”,不是是非對錯的錯,是他們不喜歡聽的“錯”。”


    “你見過不少,我被禁足,我被打手板,我被餓肚子的樣子。”


    “最讓我心灰意冷的是有一次,我溜進南大人的書房,本是想找一本書看看。”


    “我記得,南大人說過,駱氏先夫人的畫像在他書房裏掛著,其實沒有。”


    “我從來沒見過先夫人的畫像,我也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兒。”


    “南大人的書房,一幅女子的畫像都沒有。”


    “我好奇,我問過南大人,得到的是什麽答案?”


    “南大人讓嬤嬤掌摑我。”


    “當時我多少歲?”


    “八歲吧。”


    “我不明白,南大人的反應為什麽那麽大?”


    “當時作為女兒的我,想知道母親的畫像,有錯嗎?”


    南欣張張嘴,想說沒有。


    兩個字在她喉嚨裏翻轉一次又一次,還是沒能溢出口。


    父親從未嚴厲處罰過她。


    她享受一家人的寵愛,對二妹妹的過往,很難感同身受。


    “南欣,你看,我們是不一樣的。”


    “所以我討厭你今日上門的目的。”


    “在我看來,你就是在逼我接受你的彌補,逼我接受你的道歉。”


    “一旦我拒絕,所有人是不是又會認為我不知好歹。”


    “他們可能會想,你都道歉了,我還要你怎樣。”


    “南欣,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南妗又在院中呆坐一刻鍾,才對著某個方向說。


    “出來吧。”


    出來的人,是裴珩。


    聖上對他的責罰可不輕,空氣中隱隱彌漫血腥味。


    “剛才我和南欣的對話,你都已經聽到了吧。”


    “既然聽到了,就應該知道,我最討厭有人逼我接受所謂的彌補,最討厭有人逼我接受所謂的道歉。”


    “正如我把你的賠禮退回去一樣。”


    “你今日來,若還是為了此事,慢走不送。”


    裴珩所有沒說出口的話,都被南妗打碎咽回肚子裏。


    ……


    南欣魂不守舍回去,貼身丫鬟喜枝正站在府門口,焦急四處張望。


    看見南欣從另一條街走回來,急匆匆跑上去,拉起南欣往回跑。


    “小姐,夫人出事兒了。”


    “老夫人和老爺都在靜安堂。”


    南家的靜安堂不是祠堂,而是類似官衙的公堂。


    家中有人犯大錯,死不承認,靜安堂的門才會打開。


    “母親出什麽事兒了?”


    “大人原先想等您禁足結束,再對您用家法。”


    “可今日老夫人允許您出去一會兒的事兒,被大人知曉。”


    “大人覺得您沒有反省之意,特意等著您回來,立刻執行家法。”


    “夫人不忍心您擔上陷害兄弟姐妹的罪名,主動承認是她逼迫您。”


    “可……”


    事情已經爆出十來日,靜安堂的門並沒有因她打開。


    父親那麽寵愛母親,怎麽可能不給母親機會?


    “還有……還有大人知曉聖上對二姑娘的補償,決定……決定徹查二姑娘在南家中毒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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