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立寒在所衙馬不停蹄忙了一整天,好歹在亥時完成了任務——昨日樂台幫她幹了活,今天她得幫他幹回去。


    下職後也不趕著回家,而是出了趟城,發現自己堆放假屍骨的地方確實沒了東西,周圍沒什麽動物痕跡,而有人形腳印。


    再次進城,見守兵也不再登記入城者,她一顆心才算是放下了大半,在子時前趕回到家。


    “還沒睡?”


    進了裏屋,見周庭霄端坐在床邊等她,有些迷蒙的雙眼睡意起起伏伏。


    “嗯,”周庭霄眼巴巴道,“兄長沒回來,我就睡不著。”


    小屁孩賣賣萌還是挺惹喜的,周立寒拍拍他,笑道:“今後就可以安心睡了,那些人走咯。哦,後天流民就可以進城了,到時候你按我說的辦。”


    周庭霄頭一回看到她露出這樣爽朗的笑,一時間晃了神,移不開眼。


    “話說今天又該換藥了。”周立寒沒有注意他,隻是拿出陳醫娘給的藥搖了搖。


    “快沒了,今天換完,剛好後天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行,我好帶你上陳姨的醫館去......快去洗澡,洗完來上…靠,沒燒水。”


    周庭霄收回神,“我燒了。”


    “?你會用灶台?”周立寒露出見鬼的眼神。


    周庭霄有些邀功似的眨眨眼,“我試了幾下,學會了。”


    周立寒下意識看向他的雙手,果不其然有些灼燒過的痕跡。


    “下次小心點,我不在最好還是別弄。”


    她臉色陰了些,從衣櫃深處翻出套好幾年前穿的衣服,比較合他身。


    “本來傷就有一堆,舊傷沒好,又添新傷。”她罵道,“換藥麻煩死了,有熱水就快去洗!”


    周庭霄笑眯了眼,拿著衣服沐浴去了,這次比上回洗的更快了些。


    “兄長,我給你留了熱……”


    他回到裏屋正要說,卻見周立寒躺在床上闔著眼,小呼嚕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聲打著。


    手上還拿著藥瓶子,蠟燭也沒熄。


    等他等睡著了。


    周庭霄霎時收了話音,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兄長睡著的模樣不是很安穩,微蹙著眉,鼻子也有些皺著,好似在夢裏也忙活著什麽。


    傍晚時分,家裏突然又闖進來一波守備兵。


    所幸他記得周立寒的提醒,早有準備,將家裏自己的痕跡都抹了幹淨,又藏進密室一動不動。


    直到周立寒回來並告訴他,今後可以放心了。他便明白,這個兄長今日為了此事,必定經曆了不小的驚險。


    隻是並不對他提及驚險過程,隻告訴他最終的好結果。


    累壞了吧。


    周庭霄吹了蠟燭,將被子先給周立寒蓋好,自己再緩緩躺在她身旁。


    縱然看不見那睡顏,周庭霄還是靜靜地望著她良久,方掛著微笑安穩睡去。


    ……


    ……


    流民入城之日,周立寒有幸被留在所衙陪樂台坐等麵試,而不必赴城門站崗督察。


    “漳城雖不太平,但人才還挺多嘛。”


    樂台麵對著一個接一個來到錦衣所麵試的流民,饒有興致,“不枉我空出了好些個位子,也算有能人可以補缺上來,真香。”


    周立寒笑嗬嗬地,“早讓您不用那麽鬱悶頭大,這不,浪費情緒了。”


    正說話時,隻見一個瘦弱矮小的男孩走上前來,身形比女孩子還弱柳扶風,步子卻端端正正,穩穩當當。


    “草民周庭霄,見過千戶大人。”


    終於來了。周立寒深吸一口氣,翻了翻名冊,問:“周庭霄?沒這號人啊,你小子哪冒出來的?”


    話出,左右護場的緹騎立刻上前幾步,當他是亂入賤民要拿下。


    “稟大人,草民是海商仆童,常年漂泊在漳城、廈島和泉港的海域,故而未曾在漳城登記。”


    周庭霄沒有慌,用雖稚嫩但鎮靜的聲音敞亮道:


    “海賊侵襲時,草民所乘的商船正在漳城龍海,第一個遭到襲擊。草民擅算賬,亦可編整卷宗。”


    樂台喔了聲:“你是徐字號商船的幸存者?真不容易……嗯,你既說擅算賬,那本座先考你幾題算術如何?”


    “單憑大人考問。”周庭霄恭敬作揖。


    “第一題。”樂台便搖頭晃腦道:


    “巍巍古寺在山林,不知寺內幾多僧;三百六十四隻碗,看看用盡不差爭;三人共食一碗飯,四人共吃一碗羹。請問閣下明算者,算來寺內幾多僧?”


    周庭霄幾乎即答:“回大人,寺內共有六百二十四僧。”


    “……,”樂台盯了他一陣,偏頭低聲問周立寒,“你算沒算?對否?”


    周立寒扶額:“嗯,跟我算得一樣。”


    樂台哦了聲,揚著下巴道:“嗯,那麽第二題!平平湖水清可鑒,麵上半尺生紅蓮;出泥不染亭亭立,忽被強風吹一邊,漁人觀看忙向前,花離原位二尺遠;能算君子請解題,湖水如何知深淺?”


    周庭霄伸出手指,在空中隨意比劃一個楔形,即答:“回大人,湖水深三尺七寸五分。”


    “……,”樂台又一愣,又偏頭低聲問,“你算沒…”


    “嗯,又跟我算的一樣。”周立寒再次扶額。


    “這兩題這麽簡單嗎?為什麽你倆都算得這麽快?”樂台有些懷疑人生,但看向底下的周庭霄,又一副傲嬌表情,“不錯,那麽最後一題!周老弟,要不你來出?”


    周立寒無語地看他一眼,這家夥非得把人難倒不可?能迅速心算完上麵兩題,能力足夠算賬用了。


    “行吧,那我再出個難些的,答不上來也沒關係。”周立寒清了清嗓子道:


    “今有垣厚十尺,兩鼠對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問:何日相逢?各穿幾何?”


    這個問題出來,周庭霄總算沒有即答了。


    不過沉吟片刻,他又平靜而肯定地答了出來:“各穿一尺二寸五分。”


    樂台:“……。”


    周立寒:“……。”


    “這個還是對了?”樂台的聲音壓更低了。


    周立寒也跟他一起壓聲:“等下,我自己都還沒算完。”


    蒼天大地,她真沒給這小屁孩放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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