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已經在給周庭霄把脈和驗茶點。


    “謔,這就是你說的殿中弄髒了,霄弟弟在更衣?”陳瑰意步步逼問,“他吃茶點出事了就光明正大的叫太醫啊,搞這麽鬼鬼祟祟,不會是項娉華叫你給他下什麽藥了吧?”


    暗香也登時怒道:“大膽!竟敢汙蔑長公主!”


    陳瑰意到周庭霄身邊質問太醫:“大人你來說!這茶水和點心裏,到底有沒有問題?!”


    這太醫是項娉華平日用的,此刻敢把他叫來這裏當然是有問題也不會說了。


    “這...東西是沒問題的,就、可能是,這位公子的體質會有些忌食,興許是恰好不能喝這鐵觀音,或者不能吃茶點胡豆。”太醫也是滿額的熱汗冷汗,“這位公子的脈象微弱而且很混亂...我要再看一下......”


    陳瑰意拿起蓋碗聞了聞,再次冷笑:“你是說我這閩地來的老弟喝鐵觀音過敏?你在搞笑嗎?至於茶點胡豆,你當我不知道‘胡豆黃’發作起來是什麽樣嗎?他這模樣是渾身燥熱昏厥沒錯,但身上並沒有起泡和抓癢痕跡!你繼續狡辯試試呢?”


    “....興許這位公子的體質、恰巧就是不能同時品鐵觀音和胡豆......”太醫聲音很弱地繼續狡辯。或者其實也不算狡辯,因為他真的看不出這少年究竟因何昏厥啊!就算是服下摻雜的這種催.情藥也不應該會這樣啊!


    ....難道是忌這種藥的成分?


    那他該怎麽說??


    太醫心裏那個苦。


    “你不行是吧?不行就換個太醫來!”陳瑰意氣衝衝道,“你們太醫院這兩日不是來了個女大夫嗎?這幾年霄弟弟的身體都是她調理的,讓她來!”


    暗香怎麽可能同意,也冷笑回去:“陳樂師是打算讓自己人過來反咬一口,栽贓我們長公主麽?”


    “你們長公主還需要我栽贓?”陳瑰意像聽了大笑話:


    “那多請幾個太醫來啊!一個不行,多幾個一起看,我霄弟弟要是有個萬一,你負擔得起?項娉華負擔得起?天下學子都膜拜的娉華長公主竟然在君子宴上害死雙科狀元探花,這傳出去——”


    “陳瑰意你不要血口噴人!!”


    暗香很生氣,但也被她說得更心虛了,是啊,這個太醫治不好那就必須再找別的,不然豈止是死了一個考生,死的可是....


    “你在這裏待著,不許出去。”她越想越打寒顫,隻得把腳一跺,“我再去請示長公主!”


    於是暗香又從側門跑出去找項娉華。


    “怎麽會這樣?”項娉華方才就已經麵色很不好看了,但畢竟叫信得過的太醫來看了,所以還能坐得住繼續主持。但沒想到竟然會嚴重成這樣!


    好消息——周庭霄確定是二皇子無疑;


    壞消息——她們把二皇子弄得人事不省了!


    項娉華想罵人:“你們到底怎麽辦事兒的?陳瑰意說的那個太醫院女大夫是誰?趕緊叫來!現在讓人活著最要緊,否則就鬧大了!”


    感覺已經要鬧大了,暗香委屈地咬了咬唇角,應聲出去太醫院找人。


    項娉華也實在戴不上微笑麵具繼續和貴婦小姐們交談了,讓另一個宮女帶自己去東南偏殿看看到底什麽情況。


    進到殿內,她第一眼先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見的人。


    陳瑰意正坐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盯著太醫一遍又一遍地給周庭霄把脈,聽到腳步聲一下就知道是誰來了。


    兩看相厭,但最知根底的二人四目相對。


    “喲,尊貴的長公主殿下,”陳瑰意扯開一邊嘴角,戲謔笑著,“您竟然拋下滿座勳貴女眷,降尊屈貴來了呢。”


    項娉華一看到她就堵心。


    說來奇怪,她孤孤單單一個現代女生胎穿過來,含著金湯匙在簇擁下生活了十五年,終於得知了另一個穿越者的存在。


    這本應是非常令人興奮感動熱淚盈眶的事。二人本該girls help girls惺惺相惜。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


    當她終於見到這個遠道而來的同鄉人,竟然有種詭異的不自在感——


    因為她在這個世界揚名立足的秘密,有且隻有這個同鄉人知道。


    如果這個同鄉人,也用和她一樣的辦法爭取功名倒罷了。


    可陳瑰意偏偏不是。


    ——什麽傻*穿越者穿到平行世界,竟然還給並不存在於此的那些古詩詞作者署名??


    顯得多高尚嗎?那請問這個世界有誰知道她的高尚呢?


    還不是隻有自己知道?


    陳瑰意剛來的時候,項娉華不是沒有和她溝通過。


    但陳瑰意拒絕,她說你弄你的,我又不會給別人說,說了也沒用。但我做不到。


    項娉華說行吧,那你給我造個鋼琴,之後你搞你的作曲,我弄我的詩歌。


    陳瑰意又拒絕了,理由是根據生產力水平和西方音樂史發展,起碼還要個一百年才能出現真正意義上的鋼琴。除了生產力這種硬件不具備外,她拒絕打亂曆史發展的進程,也拒絕竊取鋼琴始祖的發明成果。


    於是本該是最牢靠的合作結盟的二人破裂了。


    再加上她如今的丈夫昔日竟然喜歡上了陳瑰意,不就又廢了嗎。


    但跟陳瑰意廢了,不代表陳瑰意身邊的人也廢。


    這位隱藏的二皇子就很有得用。


    項娉華目前確實屬於攝政王一派,但她近年來愈發看不起這個表麵君子背地初生的中年男,兩個人的所思所做也越來越多分歧爭執。


    最重要的是攝政王老是不把她掙的錢當錢,揮手就是呼啦啦一通花。


    還要消耗她積累的天下學子名譽人脈。


    還不如扶持個小皇侄呢,雖然會有叛逆的一天,但畢竟還小就相對聽話。


    趁著聽話且不明局勢的時候,自己把主動權都掌握住,將來當個攝政公主不就好了。


    大侄子項霖不行。因為她和皇後不睦。


    二侄子的外祖家以前為了強行娶她,用了不少醃臢手段,她討厭。


    三侄子的生母太低微且不得寵,她願意扶持沒錯,但不是願意扶貧。


    治憲帝目前就這三個兒子。最近好些年都沒新生兒,可能是年輕時候玩過火了,*子質量和數量不夠用了。


    如果周庭霄真的是十七年前小秦氏和太子懷的,那就太好了。


    她和瓊貴妃關係還可以。這個女人沒有子嗣也沒有家世,雖然現在略有一點。主要是皇上喜歡。


    項娉華敢肯定,若周庭霄真能恢複二皇子的身份,治憲帝必定會把他記在瓊貴妃名下。


    所以她最近一直在暗查十七年前的秦廢後和小秦氏。所幸,竟然還真給她查到了許多對得上的巧合證明。


    所以她今天要最後確定周庭霄就是小秦氏與治憲帝的孩子。並搶先把自己人塞過去。


    至於有人質疑她,憑這種手段塞人,結的不是姻親,而是梁子?


    開玩笑,她怎麽可能真的讓自己的幾個宮女背負實名下藥的嫌疑,她當然會把自己和自己的宮女也塑造成受害者,當然是準備借此一石二鳥——


    “古太醫,這位考生可有性命之憂?”項娉華盯著周庭霄後左腰上的紅胎記,向太醫問道。


    太醫擦汗答:“回殿下,應當是沒有性命之憂的,但至於為何會有此症狀,微臣醫術不精,實在診斷不出。”


    “陳瑰意,你說的太醫院女大夫,是你那岩城上來的醫女母親吧?”項娉華又看向陳瑰意,難得不想跟她吵架:


    “本宮最後給你一次站隊的機會。若你母親真能救起周小公子,你們會有重賞,而且可以憑此功一飛衝天。


    “本宮就一個條件:你和你同行的那個考生,以及你的母親——必須對此時周小公子身上發生的事保密。”


    這相當於變相承認,她真的給周庭霄下藥了。


    沒辦法,畢竟若真要陳瑰意的母親來醫,那必定是會得知周庭霄被下過催.情藥的。


    隻要陳瑰意母女,包括那個找麻煩的考生都閉嘴——


    就算皇帝來了,她都可以說周庭霄隻是食物過敏。


    陳瑰意聞言沒有立馬回答,而是將項娉華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了個遍。


    “娉華,你真是越來越像個公主了。”她釋然一笑:


    “謝謝你,從今日起,我將不再因為你我‘同鄉’,而不忍心站在你真正的對立麵。”


    初見,你拉著我的手,對我說喚你名字就好。因為這裏所有人都把你當公主,隻有我可以真正把你當成平等的,可以放下包袱交往的人。


    如今,你對我自稱本宮,居高臨下地施舍我最後的機會,最後一個向你俯首稱臣以求騰達的機會。


    既然你已經從外而內地成為一個真正的公主,你不再心懷人人平等男女平等,你隻是一個喊著人人平等籠絡寒門學子、說著男女平等收買貴婦小姐的野心勃勃長公主。


    那我,亦將以草民微臣的綿薄之能,助力你的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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