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萬籟俱寂,隻餘遠處偶爾傳來的更鼓聲,悠悠回蕩在空曠的宮宇之間。


    時序政輕手輕腳坐起身,目光掠過沉睡中的季昌寧,那張龍儀之態,在月光下卻顯得溫柔許多。


    他悄悄起身,不帶一絲聲響,步至白日裏季昌寧存放藥膏之處,指尖輕輕摩挲過那瓶藥膏,目光有一絲掙紮。


    但片刻之後,他獨自一人,悄無聲息地步入偏殿,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護。


    昌州——


    “虎崽子!”


    聞衡武力極高,加之麾下人馬精銳,岱王與季辛的勢力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待戰場清理幹淨,秋庭桉才騎著馬從山上下來。


    彼時的季祈永,手中長劍還滴答著鮮血,往日裏軟乎的臉上,沾染了些塵土,和血腥。


    在他看見秋庭桉的一瞬,戰場上淩厲的少年太子,瞬間褪去暴戾,像是卸下重擔,變得委屈起來。


    “師父……師父……”


    秋庭桉從馬上下來,張開懷抱,點頭示意季祈永,“永兒,過來吧”


    手上的劍應聲而落,撲進他師父的懷裏,“師父……師父……大哥和阿姐要殺我……”


    語氣委屈,像一個被哥哥姐姐欺負了的小孩。


    季祈永雖為太子,但是秋庭桉處處為他謀算,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皆有秋庭桉為他處理妥當。


    這次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真實的廝殺。


    秋庭桉拍著季祈永的後背,輕輕安撫著,“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另一邊——


    季川躺在聞衡的懷裏,嘴角掛著一抹不羈的笑意,“老小子,緊張什麽,咳咳……”


    他抬手輕輕撫過聞衡的臉龐,語氣故作輕鬆,試圖掩蓋自己的虛弱,“小爺隻是……隻是挨了一劍罷了。”


    聞衡心中擔憂萬分,麵上也隻能強作鎮定,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好小子!不愧是我教出來的!”


    他一把橫抱起季川,將他置於馬背之上,自己則緊隨其後,將他緊緊護在胸前,“可還能騎馬?”


    季川爽朗一笑,握住韁繩,不等聞衡反應,雙腿一夾馬腹,“老小子,抓緊了!”


    其實季川的傷口,已經疼的不行,但他從來不是什麽嬌生慣養的小世子。


    外域風沙大,養不出江南梨花的溫婉,雄鷹長空搏擊,虎狼吞生鑄骨才是常態。


    宮中,夜色如墨,月光稀薄,隻餘幾盞燭火搖曳。


    時序政站在案前,麵容沉靜,眉頭微蹙,腳下的疼痛,未能撼動他分毫。


    他小心翼翼地操作著,將手中的藥膏逐一篩選,直至提煉出所需的濃度。


    隨後,他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柄鋒利的小刀,目光堅定。


    刀刃輕輕劃破掌心,鮮血瞬間湧出,沿著指縫流淌,將原本白皙的手指染成了鮮豔的紅。


    多年以來,時序政以身試毒,體內早已匯聚了上百種毒物。


    它們在他的體內相互交織,既相生又相克,構成了一個複雜而微妙的平衡。


    正因如此,他的血,既是致命的毒藥,能夠瞬間摧毀萬物生機;又是無解的良藥,能夠化解世間萬千毒素。


    但就在藥膏調好的瞬間,身後宮殿內的燭火,突然無風自動,閃爍不定。


    時序政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抬頭望向殿門方向,眼中閃過一絲警覺。


    “佑兒——”


    季昌寧披著一件單薄的外衫,站在殿門邊,目光穿透了層層燭火,直直地落在時序政的身上。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對視著,沒有言語。


    隻有空氣中彌漫的淡淡藥香,還有燭火搖曳的光影。


    素白的寢衣,一頭白絲隨意散落在肩頭,月光映照下,顯得那樣溫柔,嘴角揚起淡淡的輕笑:


    “你來了…剛剛……吵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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