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祈永心中暗自躊躇,斷案之事,於他而言,非是初涉。


    然此番心境,卻與前番大相徑庭。


    此案之性質,猶如霧裏看花,與他往昔所遇,皆成雲泥之別。


    貪官汙吏,其根何尋?過程又如何抽絲剝繭?他又該以何身份,悄然潛入這混沌之境?


    裴書臣洞察其猶豫,語氣溫和,如春風化雨,寬慰道。


    “讓政兒伴你同往,他對這案中曲折,了如指掌,且放心,老夫亦會暗中相助。”


    “是,孫兒定當竭盡所能,妥善處理此事。”


    季祈永咬緊牙關,應承下來,心中卻似波濤洶湧。


    肅州,布政司使家——


    “懇請兄長慈悲為懷,饒恕丹兒一回,丹兒再也不敢任性了……”


    書房之內,一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左手緊握鎮紙,右手顫巍巍地懸於半空。


    其狀宛如風中落葉,細看之下,那右手已是腫如豬蹄,慘不忍睹。


    而書房案幾之後,坐著一位年歲稍長的少年,麵色冷峻,眸中無絲毫溫情。


    他輕啟朱唇,隻吐出一句:“莫非還需我親自動手?”


    這簡短的幾個字,猶如寒冰利刃,直刺利丹心田,令其駭然失色,再不敢有半句怨言,


    “不、不敢。”


    年少者唯有奮力揮動,以示自己悔過之心。


    憶及一刻鍾前,書房內又是一番景象。


    “我說過了!此物我斷然不會入口!”


    書桌之後,一位錦衣華服的少年,麵帶慍色,對著一桌佳肴冷言拒絕。


    他身旁,一名仆役顫抖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少爺,您若是不吃,夫人定會憂心忡忡,更何況夫人她……”


    話未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少年嘴角微撇,眼中滿是不屑與不滿:“我娘親何時變得如此吝嗇了?”


    正當此時,門外傳來一陣咳嗽聲,老夫人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眾仆役。


    利丹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輕聲道:“娘親來了。”


    老夫人近年來身體欠佳,但對這個老來得子的幼子卻是格外疼愛。


    她望著利丹,眼中滿是慈愛與憂慮:“丹兒,這些菜肴皆是娘親精心為你準備的。”


    “孩兒知曉。”


    利丹冷冷回應,卻未動分毫,“隻是孩兒此刻並無胃口。”


    老夫人見狀,心中更是憂慮,她溫柔地勸說道:“即便是沒有胃口,也多少吃一些吧,莫要讓身體受了委屈。”


    說著,她便親自拿起筷子,夾了幾樣菜肴送到利丹麵前。


    利丹眉頭緊鎖,一臉不耐:“娘親,我都多大了?何須您如此操心?”


    言罷,他竟揮手將老夫人手中的碗碟打翻在地,怒目圓睜:


    “我說了不吃就是不吃!您別再煩我了!”


    老夫人未曾料到利丹會如此反應,一時間站立不穩,險些摔倒在地。


    幸好一旁的仆役及時扶住她。


    然而這一摔卻引發了老夫人舊疾複發,她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丹兒!放肆!”門外傳來一聲怒喝,隻見一位已經及冠的少年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正是利丹的兄長——利修。


    而回及季祈永和時序政這邊——


    肅州之地,水波粼粼,風光旖旎。


    “漂亮哥哥,我們這是要往何處去?”季祈永與時序政並轡而行,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肅州乃水鄉之冠,水宴更是其一絕。來都來了,豈能錯過這等美味?”


    時序政笑容可掬,言語間滿是灑脫,“走,咱們且去嚐嚐這人間至味。”


    季祈永:……


    查案……查案……查到飯上了……


    他突然覺得,時序政說他是來看熱鬧的,有可能這話並非玩笑話。


    季祈永:救命,現在反悔回去找翁翁,還來得及嗎?


    但他還沒來得及反悔,就被時序政拉著進了一間客棧,兩人點好了菜,要了酒。


    客棧之內,別有洞天,空間寬敞,賓客如雲。


    或舉杯對酌,談笑風生;或高聲喧嘩,熱鬧非凡;亦或低聲細語,密謀私議。


    眾人之服飾裝扮、舉止言談,皆透著一股子江湖氣息。


    時序政擇一幽靜雅座,二人邊吃邊聊,好不愜意。


    然季祈永心中卻如焚膏繼晷,滿腦子皆是案情線索,哪裏還有心思品嚐這珍饈美味?


    “你這般愁眉苦臉,卻是為何?”時序政見狀,放下筷子,好奇問道。


    “正為此案煩憂,不知該從何查起?”季祈永坦言相告。


    這肅州官府的官員,怕是不會聽他這一個剛剛及冠少年郎的話,他總不能強逼他們吧。


    畢竟聽裴書臣說,此次涉及的貪汙官員,個個身居要職,要動的人,也是個個位高權重……


    他雖然有刺史印章和太子寶印,但山高皇帝遠,這些官員能聽他的嗎?


    “就為這事發愁?”


    時序政不以為然,“你師父……”,話剛一出口,時序政便知自己提了不該提的人,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兩聲,轉移話題:


    “那個人,竟是連這些都沒教過你?”


    季祈永低頭,搖了搖腦袋,他自小出生皇宮,哪裏來過這般人多的客棧。


    “嗐,無妨……他不教你,我教你!”


    時序政笑著,順手從盤中,切下一大盤肉,夾到季祈永盤中:


    “看好了,今兒我就教你一招,江湖法子。”


    時序政朝店小二招招手,示意他上前。


    “公子,有何吩咐?”


    時序政伏在那小二的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店小二神色大變,待時序政說完,店小二連忙作揖。


    “還請小醫仙稍後,小的這就去辦。”


    而布政司府上——


    一見到利修,利丹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他連忙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阿兄……”


    利修神色冷峻地掃了利丹一眼,隨即轉身對老夫人說道:


    “母親大人請放心回房歇息吧,丹兒這裏自有我來管教。”


    老夫人望了望利丹又看了看利修最終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修兒,你弟弟還小……”


    “孩兒自有分寸。”利修打斷了老夫人的話,“而且孩兒還有些話要單獨與他說。”


    老夫人聽後隻能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利丹最終還是離開了書房。


    她知道利丹今日的行為實在是太過分了所以還是交由大兒子來管教更為妥當。


    待老夫人離去後利修緩緩坐到了書房的主位之上。


    他微微抬起眼眸望向低垂著頭顱的利丹冷冷地吩咐道:


    “地上的狼藉你需在一刻鍾內,收拾幹淨然後到書房中央跪好。”


    “是——”


    利丹連忙應聲道然後匆匆低頭開始收拾起地上的碎片來再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而客棧之中——


    不多時,一張紙條悄然遞至時序政手中。


    他瞥了一眼紙條上的內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線索?這不就輕而易舉地到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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