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輕拂,庭院的梧桐葉緩緩飄落,秋庭桉被這周遭的瑣碎所擾,筆下的字跡漸顯淩亂。


    終是,他輕輕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緊握的狼毫,步履間帶著幾分無奈與溫柔,緩緩走向那隻正在牆角刨地的小花狗。


    “嗷嗚……嗷嗚……”


    見秋庭桉走了過來,小花狗立刻站起身來,用腦袋輕輕蹭著秋庭桉的手,挺乖……


    有點像,季祈永十一二歲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


    喜歡在天氣微涼的時候,窩在秋庭桉懷裏睡覺覺,軟軟小小的一隻,十分可愛——


    “倒是別的,沒跟你小主人學會,撒嬌學的一模一樣。”


    秋庭桉苦笑搖頭,伸手抱起了這隻小家夥,卻見它立刻四仰八叉,露出肚皮來——


    “唔……”


    小家夥發出滿足的哼唧聲,似乎是覺得,在秋庭桉懷裏睡的舒服的很,閉上眼睛便開始小呼嚕。


    看著睡過去的它,秋庭桉心緒難平——


    月光如水,灑在庭院之中,為這靜謐的夜晚添上了幾分柔和。


    然而,這份寧靜並未持續太久,大可焦急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夜的寂靜:


    “大人,宮中急報,陛下晨間偶感風寒,夜深高熱不退,依祖製,需大人侍疾。”


    宮中規矩,龍體欠安,必有心腹伴側,以防不測,便於調度。


    秋庭桉瞥向懷中幼犬,又舉目望天,決然轉身,言:“就說本相睡下了,不去。”


    這麽任性的嗎……?


    大可頓時覺得朝野上下,曾經傳太師大人年輕時,任性妄為的傳言不虛。


    因為他的主子,好似當真就是這樣……


    宮中承祥殿內,季昌寧眉頭緊鎖,雙目緊閉,苦痛難當,手中緊握一紙,反複掙紮,始終難舍。


    及至晨光熹微,秋庭桉方緩緩而至。


    “秋大人,您可算來了。”


    牙住見狀,鬆了口氣,忙迎上前。


    秋庭桉輕挑眉梢,俯視榻上之季昌寧,淡然問道:“陛下可有好些?”


    “高熱未退,且陛下緊握此紙不放,老奴恐是緊要之物,未敢擅請太醫。”


    秋庭桉微微頷首,上前細看,隻見一紙皺褶,邊緣褪色,顯是季昌寧多次摩挲所致。


    秋庭桉想硬搶,嘖……早知跟著師父的那幾年,還是學些武功了。


    季昌寧分明是用內力在抵抗,他一介文臣,根本敵不過季昌寧的力氣。


    罷了……


    念及此,秋庭桉心生一計,柔聲喚道:“師兄,我是子安。”


    言罷,季昌寧眉宇間似有一絲舒緩。


    趁此良機,秋庭桉迅疾取紙,展開一看,竟是一幅稚拙如幼犬爪印的塗鴉。


    旁人不解其意,然秋庭桉心知,此乃時序政所為。


    時序政好好寫字時,也就罷了,字還算清秀,可他不願意的時候,這個字,就會像紙上這樣……


    跟狗寫的一樣……


    誰也不認識,這寫的什麽,偏偏季昌寧還當個寶似的,都燒的腦子快冒煙了,還緊抓著不放。


    秋庭桉心中暗歎,二人情深意重,卻為何不能如凡夫俗子般,相守白頭,反而相互折磨,徒增煩惱。


    正當思緒萬千之際,季昌寧病情驟變,深陷夢魘,鬢邊汗珠滾落,口中喃喃:“師父……師父……求您莫棄寧兒……”言罷,緊咬朱唇,血珠滲出,顯是往事之痛,再度侵襲。


    “寧兒……知錯……求您憐惜……別不要……不要寧兒……”


    秋庭桉眉頭一緊……


    寧兒……


    這還是他們少年時,季昌寧的自稱——


    為什麽是自稱,因為裴書臣從不對他,叫的這般親切,隻是恭敬的太子殿下。


    而對其他人,總是政兒、桉兒……這般親昵的喚法。


    季昌寧隻能學著裴書臣的樣子,這般喚自己。


    沒人要的小孩,也羨慕別人家長對子女的好——


    而今,他隻能在夢中,如此呼喚自己,可見心中之苦楚,且能讓季昌寧陷入夢魘的……隻能是那件事……


    想起那件往事,秋庭桉心亦生憐。


    那事,真的是裴書臣做的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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