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會在此?”


    季祈永匆忙間拭去頰邊淚痕,起身而立,語氣中帶著一絲慌亂。


    “見你心傷落淚,便想前來安慰一下你。”溫和清遞上一方帕子,眼簾低垂,輕聲細語道。


    “無需如此。”


    季祈永幹脆利落地推拒了手帕,轉身欲離,毫不遲疑。


    他的心中並無對溫和清因殺利家或傷秋庭桉而生的怨恨。


    季祈永不是不分是非的人,他非常清楚,溫和清做這一切,是為了他。


    他怎會不知,昔日自己為救利家,不惜在秋庭桉的茶水中下藥,但最後卻遭受了全身燙傷、皮肉卷曲的慘痛後果。


    按照身份與律法,利家本應受到更為嚴厲的懲罰,甚至誅滅九族。


    作為皇家子孫,心地善良是他的美德,卻絕非任人擺布的軟肋。


    “我並非有意傷他。”


    溫和清緊握著手中的手帕,低聲說道,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愧疚。


    “我明白……”季祈永轉過身,凝視著溫和清,“你是不是那種人,我很清楚,我也並非因此事而與你產生隔閡。”


    “哥哥曾經同我說過,仇恨不該牽扯無辜之人,你那一掌是為了護我,隻是利丹狡詐,故意躲在我身後,引你傷我。”


    “你不必自責,但他確實因我而傷,情理上,我該照顧他。”


    思路清晰,不怨無辜之人,但也不偏袒受傷之人,這樣的季祈永讓溫和清有些驚訝。


    “你變了……”溫和清盯著季祈永看了很久,他變得比從前勇敢,變得讓溫和清覺得敬佩。


    “長大了。”溫和清笑道。


    “沒什麽事,我先走了。”季祈永笑了笑,拍拍身上的泥土,轉身離開。


    “我送你。”溫和清道。


    “不用……”季祈永轉身揮揮手,“家裏的老人家愛吃醋——”


    溫和清愣了一會,隨後,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心,那塊白色的帕子,在手中已經被揉皺了,但是依舊透著一股藥香。


    溫和清苦笑,看著那道身影漸漸消失在轉角處,才收回了目光。


    ……


    等季祈永回來,秋庭桉已經睡下,裴書臣正坐在秋庭桉身旁。


    算上去,也有很久爺孫倆沒說過話了。


    “裴公——”季祈永微微欠身,“我給您斟茶。”


    這一個月以來,季祈永已經不怎麽怕裴書臣了,隻是心裏依舊不肯親近他。


    更別說,還能像從前一樣,乖乖軟軟的喊一聲“阿翁”。


    裴書臣沉思了許久,喚了一聲,“永兒——”


    季祈永在桌邊斟茶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側頭望向裴書臣,臉色如常的微笑頷首道:


    “大人今天恢複不錯,比昨日能多說些話,裴公不必太過憂慮。”


    大人、裴公……


    季祈永還是不願意認回師門,尤其是在裴書臣麵前。


    “我聽政兒說了,那日我並沒有逐你的意思。”


    裴書臣在解釋,季祈永不是聽不懂,隻是他不想懂……


    一時之間,屋內陷入了沉寂,隻剩下三人輕微的呼吸聲在回蕩。


    季祈永握著茶壺的雙手,不經意間微微僵硬,眼底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落寞。


    當他再次抬起頭時,臉上已換上了禮貌卻疏遠的笑容,語氣平和無波:


    “裴公言重了,能有機會跟隨您學習,是祈永的福氣。您不嫌棄我愚鈍,我便心滿意足了。”


    他的話語滴水不漏,卻處處透露著疏離。


    季祈永將手中的茶杯,擱到裴書臣麵前的桌案上後,正要退開時,手腕突然被人拽住。


    “非要說這些官腔嗎?”


    裴書臣帶些疲憊的聲音傳來,這些天為了秋庭桉,他已經身心俱疲。


    現在好不容易騰出時間,可這個小家夥還是不肯敞開心扉。


    季祈永笑著搖搖頭,緩緩推開了裴書臣的手,再無言語。


    讓他怎麽原諒?


    原諒用他的命換兵符?原諒將他打的隻剩一口氣?還是原諒讓他五感盡失?


    沒有任何苦衷的暴戾、冷處理,季祈永哪怕想找理由原諒,都找不到。


    他出門去了偏房,裴書臣在那裏,秋庭桉暫時也不需要他照顧。


    再者,他也不太想見裴書臣……


    沒過多久,困意來襲,他躺在屋子裏的小床上昏昏沉沉睡去。


    夢裏——


    許久不見的秋庭桉再次出現,“這麽久不來,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愛他了。”


    季祈永靠在秋庭桉肩頭,懶洋洋的曬太陽,聽到這句話,不由得問道:“我不知道,那時候,我真的想過不要他了。”


    “你的心,還在跳吧……”秋庭桉淡淡笑道,“那麽熾烈。”


    “哥哥說了,心跳是因為人活著的象征,它不表示什麽。”季祈永說道。


    秋庭桉笑而不語,他是執念所化,當時季祈永萬念俱灰,他自然出現不了,可如今……


    他的再度出現,隻能說明一件事——季祈永仍然有所牽掛


    夢境外——


    待裴書臣走後,秋庭桉睜開眼,剛剛那番話裏,不知為什麽,明明如此完美的話術。


    可他就是感覺到了季祈永的難過……


    可那又能怎麽樣呢?他又不認識眼前的季祈永和裴書臣,兩個陌生人之間的事情。


    秋庭桉向來懶得搭理。


    索性起了身,為自己尋了本書,失憶後的秋庭桉,依舊改不了愛看書的習慣。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秋庭桉走向衣櫃,取出一件外衣。


    偏房中——


    季祈永睡得不算安穩,可能因為睡前見了裴書臣的緣故,夢裏麵不斷有噩夢襲來。


    季祈永努力清醒了好幾次,可他醒來後,眼前卻隻有一片黑暗,似乎,他仍在夢裏。


    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周圍的東西,卻什麽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觸碰,甚至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被禁錮在了這一方小世界,而且四周的黑暗越來越濃鬱,仿佛有一場風暴就要襲來!


    突然——


    身子一輕,他好像被抱了起來,身上還披上了一件外衣,耳邊響起清風拂麵,吹動發絲發出的細碎聲響。


    周遭那些令人窒息的黑色,也逐漸散開,光亮逐漸重回視野。


    季祈永抬眸,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雖然沒有看真切,可從身形上就能確定,來人,正是秋庭桉。


    季祈永有些驚訝,“您……怎麽……”


    秋庭桉抱著他,回了房間,在床榻邊坐下,拉起季祈永的手,輕輕帶向自己的心髒處,輕聲道:


    “我不記得你是誰,但它記得你。”


    “見你難過,會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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