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書臣故做思考半晌,這才收回手,冷冷的盯著聞衡抓著他衣袖的手,淡淡道,“鬆開——”


    聞衡聞言,身形微微一顫,愣了片刻,才才緩緩將手鬆開,如同放下一件千斤重擔。


    目光卻還一直鎖著在裴書臣的衣袖上,不自覺,握成拳頭,死死揪著。


    裴書臣輕歎一口氣,終歸人老了,還是有些心軟,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扯了過來。


    “過來,老夫看看你傷的有多重——”


    聞衡被裴書臣這麽一扯,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去。


    “疼的……”


    後背痛的厲害,眉頭瞬間緊緊皺起,有些驚慌地看著裴書臣。


    “師父……”眼角還帶著未幹的淚水,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像是盛著滿腹的委屈。


    “閉嘴。”裴書臣伸手用力,將他按坐在床邊,床板發出“嘎吱”聲。


    “趴好,該脫的脫了。”


    裴書臣轉身走向營帳角落裏,擺放著藥箱的地方。


    營帳裏彌漫著淡淡的草藥味和陳舊的氣息。


    待拿著傷藥回來時,眼神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斑駁的血痕,一道挨著一道,觸目驚心,要觸碰到傷口時。


    “嘶——”


    聞衡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身體猛地一縮,但他緊咬著牙關,硬是沒敢再吭聲。


    “你這孩子,就是太倔。”


    裴書臣一邊上藥一邊說道,聲音雖然還是冷冷的,但比之前,還是溫和了許多。


    手指捏著蘸了藥的布條,每一下動作都很輕,可嘴上卻不饒人。


    聞衡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麽哽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道:


    “師父,那晚……門童一直同我說,您不見皇家之人,讓我回去……”


    “我求了好久,您也沒出現,我就覺得被您拋棄了,滿心都是怨恨……”


    眼睛低垂著,不敢直視裴書臣,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床單。


    聞衡向來心直口快,一般哪有弟子敢直接說,“怨恨” 二字。


    可見往日裏,裴書臣對聞衡的教養中,確實也有因為關門弟子,而格外寬宥之處。


    但也僅此一點了。


    “怨恨?”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聞衡,眼神中帶著一絲責備和無奈,


    “你這孩子,隻憑自己的臆想就下結論。為師當時昏迷不醒,怎會知曉你在屋外?”


    手上的布條輕輕搭在聞衡的背上,藥汁緩緩滲進傷口。


    “我……我當時以為您故意不見我。”聞衡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臉上滿是懊悔。


    “嗬,你就這麽不信任為師?”裴書臣皺了皺眉頭,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加重了一些,聞衡疼得身子一顫。


    “嘶……疼,對、對不起……”


    “師父,這十年我在外麵,真的很難——”


    聲音有些哽咽,嘴唇微微顫抖著,“每次遇到困境,我都會想,如果您在我身邊就好了。”


    “我在大漠裏迷過路,差點被沙暴卷走;在冰原上受過傷,差點凍死在那裏。每一次我都覺得自己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裴書臣的手微微一抖,眼神中閃過一絲疼惜,“那你為何不回來?”


    “他們都說您不要我了……我沒有可回的地方了……”


    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一顆顆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手背上。


    裴書臣輕輕歎了口氣,那口氣像是吹散了他心中多年的鬱氣,“為師何時說過不要你?”


    “行軍數載,可是吃盡苦頭。”裴書臣換了個話題,分散著聞衡的注意力,減輕他的疼痛。


    “嗯,不過我都堅持下來了。”語氣中帶著一絲驕傲,微微坐直了身子,盡管後背疼痛,但眼神中透著堅定。


    “初出茅廬之時,我行走軍營之間,周遭盡是些老謀深算的將領,視我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子。”


    “然而,幸得從前,師父相授的武功。每一次的戰役之中,我皆身先士卒,皆無敗績!”


    裴書臣心裏也是欣慰,拍了拍他完好的肩膀,“堅韌為基,智行致遠,勇毅為骨,智謀為翼。”


    “你有堅韌不拔之心,實乃難能可貴之品質。”


    “然而,在紛擾複雜的世事中,僅憑一腔熱血與衝動行事,猶如孤舟獨泊於洶湧波濤之中,難免有傾覆之虞。”


    “故而行事之時,還需三思而後行,審時度勢,以智取勝,方能在這權謀交織的棋盤上,步步為營,穩操勝券。”


    裴書臣給聞衡蓋上了被子,攆了攆被角:


    “衡兒,拋去其它,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但真正的強者,不僅要有勇往直前的勇氣。”


    “更需有審時度勢的智慧,方能在這亂世之中,立於不敗之地。”


    “是,師父。”聞衡乖巧地點點頭,眼睛裏閃爍著光芒,是對師門教誨的敬重。


    “這幾日你就好好養傷,軍中的事務先放一放。”裴書臣說道。他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可是……”聞衡剛想反駁,看到裴書臣嚴肅的眼神,那眼神猶如冰冷的刀刃,又把話咽了回去,“是,師父。”


    裴書臣看著聞衡聽話的樣子,心中暗暗欣慰,這孩子雖然調皮倔強,但本質還是好的。


    他又仔細檢查了一遍聞衡的傷口,手指輕輕觸摸著傷口周圍的皮膚,確定沒有大礙後,才起身準備離開營帳。


    “師父,您還會來看我嗎?”聞衡有些擔憂地問道。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渴望,雙手緊緊抓著床單。


    “你還想等為師,親自來找你賞鞭子——?”


    “衡兒不敢,衡兒去找師父……”聞衡撇撇嘴,他以為說這麽多,師父就不罰自己了……


    淡淡一聲冷哼,裴書臣轉頭向外走去,身影漸漸淡去,最後消失在帳門處。聞衡心中一陣暗喜。


    雖然挨了一頓鞭子,但他終於可以見到師父了!


    而且!師父說,都是誤會!還給自己寫過信誒!!!


    古板老頭,分明心中就是在乎本王的!


    營帳內陷入沉寂,聞衡望著天花板,腦海中滿是歡喜。


    但——時序政可就沒那麽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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