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王家人正準備放下行李離開,突見一邋遢道人往他們這邊來,王父眉眼微皺,便要揮手讓後頭的隨從趕人。


    卻見原本還坐在驢背上的道人,瞬間動如脫兔,直接從腰間拔出一柄拂塵,還不待人阻攔,就衝著王敏悅劈頭蓋臉打去,口中陣陣有詞道: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所在之處,萬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


    話音剛落,就見道人從懷中抽出一疊符紙,接連不斷口吐唾沫將符紙沾在王敏悅臉上和身上。


    躲避他人追擊的同時,口中不忘喝罵:


    “大膽妖孽,還不從這位女善信體內離開,再敢殘害他人,休怪本道將你誅殺。”


    “啊啊啊——”


    王敏悅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驚叫連連,偏偏腳上烤著鐵鏈,躲都沒法躲。


    一時間,她竟被抽打的渾身都疼,更別提鼻尖聞到的都是一股子口水味,差點沒把她惡心吐。


    “住手,來人呐,把這瘋道士拖走。”


    王父王母阻攔不及,呼天喊地讓下人去幫忙。


    附近的解差們見此場景,正要抽鞭子上前,麵前就看到一胖乎乎的男子,樂嗬嗬往領頭解差懷裏塞了一疊銀票。


    “各位差爺見諒,鄙人陳達在此見過諸位,還請諸位路上看顧我那不成器的外甥和妹子一二。”


    說著,陳家大舅還不忘朝解差們恭維幾句,又道自己在馬車內放了一車“山貨”送與他們,懇請差爺們行個方便,讓他外甥媳婦跟在流放隊伍後頭。


    “你就是陳達?”


    解差劉誠開口詢問。


    看到陳家大舅點頭,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眼前的胖子,想起前日有人往家中送去的一間商鋪地契,原本擰起的眉頭立馬舒展,連帶眼尾都多了幾條笑紋。


    他拍著陳家大舅的肩膀,樂嗬嗬道:


    “好說好說,我等本就是奉命辦差,路上看顧好犯人本就是職責所在。”


    雙方一時相談甚歡,哪還顧得上被打的王敏悅。


    不就是有道士發瘋打人嘛,多大點事兒。


    肯定是那女流犯有錯,不然那道士為什麽不打別人,就專打她?


    被分到銀票的解差們個個喜笑顏開,眼睛瞬間選擇性失明。


    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的紹臨深,悄悄衝他舅豎起大拇指。


    倒是王敏悅這廂直接成了凶\/案現場般,什麽公雞血潑身,檀香灰鎮魔,童子尿驅邪等等,隻看得人眼花繚亂,都不知那道士法袍內究竟如何藏住這麽多東西。


    “啊啊啊,爹娘,相公,救我啊!”


    王敏悅被香灰糊住眼睛,一時睜不開,隻能被動挨打。


    至於周圍的犯人事不關己,他們壓根不往前湊,哪怕是紹家其他房的人也是個個退的老遠。


    “該,誰叫她剛剛那麽嘚瑟,遭報應了不是。”


    其中一個妯娌嘴角上揚,眼中滿是幸災樂禍之色。


    旁邊幾名婦人相視一笑,個個摟著從娘家打發送來的一個小包袱,隻覺心下暢快不已。


    倒是那瘋道見好就收,眼瞧著王家人和邵銘珩過來逮自己,飛快跳上驢背,一骨碌跑得越來越遠。


    隻從遠方傳來一聲清晰可聞的告誡道:


    “諸位善信千萬小心,方才那女子已被百年陰鬼附身,平日最擅借命奪運,以填補自身陰煞之氣。


    誰要是拿了她的東西,當心事後輕則百病纏身,黴運不斷,重則橫死街頭,妻離子散呐。”


    這聲音宛若驚雷,瞬間在犯人中炸開。


    世人多信鬼神,更不用說近幾日京中時常發生命案,流放犯們哪怕消息不靈通,剛剛也聽到親朋好友偶然提起過。


    尤其是女牢那邊,三不五時就有人或倒黴或橫死。


    這一件件事情,還真同那瘋道士所言對上號。


    當下,所有人都畏懼的看向身形狼狽的王敏悅。


    尤其是先前被關在女牢時,兩個死了孩子的母親,人本就傷心欲絕,如今像是找到發泄口般,對於道士的話深信不疑,也不顧家人阻攔,便瘋了似的跑過去撕打王敏悅。


    流放隊瞬間吵鬧起來。


    “厲害厲害,咱舅這人請得不錯。”


    紹臨深揉了揉險些被震聾的耳朵,心底佩服不已。


    也不知自家大舅從哪找來的,這麽個嗓門大到離譜的“人才”。


    不過有了今日這出好戲,不管隊伍裏有多少人信,總歸是給大家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深哥,萬一那女人路上藏著掖著,就是不動手怎麽辦?那咱們做的這些事可就白幹了。”


    盤古幡頂著個老鼠頭從衣襟裏爬出來,倒是將旁邊的楚妙宜嚇了一跳。


    紹臨深見狀用胳膊肘杵了下祂的腦袋,輕聲安撫妻子幾句,隻道這小家夥有靈性,身上都洗過了,不髒也不咬人。


    心底卻是回道:


    “不管她路上會不會動手,時日久了,狐狸尾巴總會露出來。到時候,有了這層鋪墊,不用咱們動手,都有的是人收拾她。”


    鬧劇來的快,結束的也快。


    解差們酒足飯飽,又收獲了不少銀兩後,總算想起這茬,直接衝著幾個毆打在一處的女眷們抽了幾鞭子,將其分開後,就準備啟程離開。


    陳家大舅趁機同紹臨深等人告別,隻從身後解下兩個裝滿衣裳、糧食的包袱提給自家妹子後,才當著眾人的麵,將一小袋碎銀塞進妹妹手裏。


    “事出突然,家裏的生意都被人搶了去,如今陳家也是寅吃卯糧,為了讓你們路上過得舒心些,家裏都是將值錢的衣裳首飾典當了。”


    陳家大舅一說三歎氣,配上他今日穿著“質素”的打扮,在附近觀望的邵家人大多信了七八分。


    正當解差們將隊伍整頓清楚時,從京城方向又駛來好幾輛馬車。


    這回的馬車同楚妙宜那小不伶仃,又灰撲撲的車廂相比,可是華麗多了。


    車身雕花精致,鑲金嵌玉不說,頂棚和簾子都是用絲綢覆蓋,兩側還墜著一道道流蘇,隨著馬車行進,流蘇隨風搖曳,顯得富貴又奢華。


    解差們還當是城中那些貴人出行,急忙將隊伍趕到一邊。


    才站定,眾人耳邊就聽得一陣陣女子如泣如訴的哭啼之聲。


    聲音隨著馬車靠近,越來越清晰,直到那些馬車停靠在流放隊旁邊,從車廂裏下來幾個衣著華麗的貴婦人。


    隻見那幾個婦人眉眼都有些相似,行走間還不忘用繡帕輕輕擦拭眼角的淚珠。


    直到一行人被仆從們護著款款走到紹父跟前,才哭哭啼啼道:


    “父親,您可要為女兒們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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