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謹川聽到這話的時候,不由得停下了手裏的筷子,他又何嚐不知道父親與母親之間,早就沒有了夫妻情分,隻不過,這些年來,二人倒也從來沒有提及過此事,鄭謹川也始終裝傻,生怕父母有一天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所以今天鄭廣平突然提到這事之後,鄭謹川又怎麽會淡定。


    包房裏一時又陷入到了凝重之中,鄭謹川手裏的筷子,舉了半晌之後,才在銅鍋中夾了一大筷的肉,放在碗裏蘸了蘸料汁後,將肉送進了嘴裏。


    鄭廣平手放在桌上的杯子上,來回轉動著,平時強硬的他,如今卻不知怎的,竟連抬頭去看兒子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陡然生出一種心虛的樣子。


    大概過了幾分鍾之後,鄭謹川一邊大口吃著肉,一邊開口說道:“我找您來,可不是聽您和我說這個的。”說這話的時候,鄭謹川的眼淚模糊了眼眶,隻能借著升騰的霧氣,拿起一張紙,佯裝擦汗的時候,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花。.


    鄭廣平聞言端起了酒杯,這才抬起頭看了看鄭謹川,隨之將酒杯放在嘴邊,想要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口,然後一飲而盡。


    鄭謹川此時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擦了擦嘴,然後看向鄭廣平:“那你什麽打算啊?”


    鄭謹川終於鼓起勇氣,想要問個明白,如果今天他不問清楚,恐怕日後,他更會為此事多多煩憂,還不如長痛不如短痛。


    鄭廣平想了想,然後說道:“我想讓你,做做你母親的思想工作,好聚好散,也未嚐不可。”


    鄭謹川聞言冷笑一聲:“好聚好散?她五十有餘了,把大半輩子都給到你身上了,現如今人老珠黃了,你鄭副省長現在卻如日中天,這叫個什麽好聚好散啊?”


    鄭廣平聞言張了張嘴,隨即又閉上了嘴,喉結不由的湧動了一下。


    “你回答我啊?”鄭謹川憤怒的低吼道,聲音裏帶著一絲哭腔。


    鄭廣平聞言看向他:“謹川,我.....”


    鄭謹川見狀一抬手,打斷了鄭廣平想要說的話:“這事你問我沒用,我在我媽那裏,可張不開這個嘴。”


    說著,鄭謹川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你不是想找人做我媽的思想工作嗎?找我外公和大伯去。”


    鄭廣平聞言一怔,隨即低下了頭,他怎麽敢去找鄭謹川口中說的這兩個人,自己的大哥雖說已經離開了一線工作,可自小他就是大哥照看長大的,長兄如父這句話在他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鄭廣平對自己這個大哥,除了尊重,更多的是懼怕,縱使他今天的地位如此,可在大哥的麵前,也是絕對不敢放肆的。


    而自己的嶽父,雖說隻是一個普通的工人退休,可對鄭廣平卻有大恩,也正是因為這份恩情,才促成了他與妻子的這樁從來就沒有過愛情的婚姻,如今兒子鄭謹川把這二人搬了出來,鄭廣平那個萌生已久的念頭,算是徹底被擊碎了。


    鄭廣平又將自己杯子裏倒滿了一杯酒,然後說道:“罷了,罷了。”說著,鄭廣平又仰頭喝了一大口。


    鄭謹川看了看鄭廣平,也將杯子裏剩下的一半酒喝了進去,隨即站起了身,邁步就朝外走去。


    鄭廣平見狀問道:“你做什麽去?”


    鄭謹川聞言停住了腳步:“回家,我和你沒什麽談的。”說罷,抬腳就走,沒有一絲停留。


    鄭廣平叫了他兩聲,可鄭謹川卻大步而出,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而鄭謹川下樓之後上了車,抬頭看了一眼二樓的那間包房的窗戶,興奮了一下午的這次父子談話,竟然是以這樣的結局收尾,這讓鄭謹川失望極了,原本以為,父親是為了自己的事找他談了談,可卻沒成想,二人聊的卻是這樣一個話題。


    啟動了車,鄭謹川便猛踩油門開了出去,一路朝著省常委大院回了家去。


    當鄭謹川到家之後,隻見隻有客廳亮著一盞昏黃的燈光,母親韓小霞半躺在沙發上,正翻著一本老相冊。


    鄭謹川換上鞋,走進客廳開口問道:“媽,您還沒休息呢?”


    韓小霞剛剛看著手裏的相冊出神,聽到鄭謹川的話,渾身一個顫抖抬起了頭,然後很自然的抹了一把眼睛,隨即笑罵道:“你這臭小子,走路怎麽沒聲啊,嚇死我了。”


    鄭謹川一邊朝母親身邊走去,一邊說道:“您也沒注意到我啊。”


    說著,鄭謹川將手裏的車鑰匙扔到了茶幾上,然後看向了韓小霞手裏的相冊:“看什麽呢?”


    韓小霞搖了搖頭,直了直身子:“沒什麽,收拾書房,翻出來個老物件。”


    說著,韓小霞吸了吸鼻子問道:“你喝酒了?”


    鄭謹川一邊伸手去拿韓小霞手裏的相冊,一邊點頭道:“喝了一點。”


    韓小霞一皺眉,看了看茶幾上的車鑰匙:“喝了酒還開車,你不怕出點什麽事啊?”


    鄭謹川聞言一笑:“沒事,我有數。”


    韓小霞抬手便在鄭謹川的大腿上打了一下:“什麽沒事,萬一出點什麽事,你爸都得跟著你受連累,以後不許了。”


    鄭謹川聽到韓小霞此刻還為了鄭廣平著想,又想起剛剛鄭廣平說的話,不禁有些心疼的看向母親,想了很久,才問道:“媽,你愛我爸嗎?”


    韓小霞聽到兒子這麽問道,捂嘴笑了起來:“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什麽呢?”


    鄭謹川很嚴肅的說道:“我沒胡說,認真的呢。”


    韓小霞看了看鄭謹川的眼睛,然後低下了頭,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什麽算愛啊?和他過了大半輩子了,苦也吃過,福也受過,現在反過來問我愛不愛他,你說呢?”


    鄭謹川一時語塞,然後搖了搖頭。


    韓小霞淡淡一笑:“婚姻就是這樣的兒子,共苦容易,同甘難。”


    說著,韓小霞環視了一下這偌大的客廳:“我和你爸剛結婚的時候,是你爸正當知青的時候,住在不足十平方的小土屋裏,那個時候,滿腦子想的就是什麽時候你爸回城,我也能跟著過幾天城裏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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