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之後,此人回頭看向淩遊:“淩副市長您好。”


    淩遊注視著此人,然後又看了看這人的衣著打扮和氣度,便問道:“你是幹部?”


    在生活當中,如果閱曆豐富的人,會掌握一個很神奇的技能,就是通過看到陌生人的第一眼,就能大致的猜出對方的職業方向,有人說,這叫第六感。


    尤其是普通老百姓和幹部之間,是最好區分的,一些幹部身上的氣質,是在官場上浸泡多年已經醃漬出味來的,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的那股官油子味,對於淩遊來說,離著八百米都能聞得到。


    這人聞言連連點頭:“是,淩市長,我叫趙德升,是咱們嘉南市發改委,重點辦的副主任。”


    這個嘉南市發改委的重點辦,掛牌的全稱是‘重大項目稽查與招投標辦公室,嘉南市重點建設辦公室’。


    可以說,這個衙門口沒多大,但手裏的權力,卻及其之大,全市所有重點項目,都要在這裏過一遍手,全市所有項目的招投標,都得由這個趙德升點頭簽字才能進行,用有些幹部之間的玩笑話來說,這個位置上的主任,就算給個閑職的副市長,都未必肯換,因為如果是有心之人,完全可以在這個位置上吃個盆滿缽滿。


    淩遊一聽這人的身份,心中就有了個大概,於是故意說道:“既然你是嘉南的幹部,要舉報也好,要自首也罷,也應該去紀委和檢察院的。”


    趙德升聽後激動的側著身子朝淩遊說道:“淩市長,我就信你,我哪都不去,隻有你能幫我了。”


    不等說完,趙德升便舉起自己的左手說道:“我舉報,舉報嘉南市峰寶嶸集團的董事長羅昶,是黑社會,他這些年大肆與嘉南市幹部群體,搞政商勾結,財權勾結,腐蝕拉攏嘉南市幹部,為他的黑社會集團充當保護傘,並且為他個人謀取私利,您看,您看我的手,就是被他給切斷的手指。”


    說到這,趙德升更加激動了起來:“他是黑社會,黑社會啊,你們現在不是在打黑嘛,你們最應該打掉的就是他,就是羅昶。”


    鐵山見趙德升激動的捶胸頓足起來,於是伸手攔住了他:“坐好,別亂動。”


    淩遊一擺手,示意鐵山不用管他,然後看著趙德升說道:“空口白牙的,我怎麽能信你呢,你得拿出點實質性的證據來。”


    趙德升聞言頓時安靜了下來,並且下意識的將懷裏的檔案袋抱緊。


    淩遊見狀笑了笑:“你不信我?”


    趙德升連忙搖頭:“不信你,我就不會冒著風險來找你了。”


    淩遊聽後呼出一口氣,然後朝座椅靠背上靠了靠,十分放鬆的說道:“既然信我,來都來了,那就說說吧。”淩遊隨即一抬手,看了看手表:“給你十五分鍾。”


    說罷,淩遊又遞給了鐵山一個眼神,鐵山見狀,手摸進了衣服內懷口袋裏,將他隨身攜帶的一個錄音筆,打開了錄音開關。


    趙德升聞言,沉吟了片刻,在心裏又組織了一下,自己已經醞釀了好幾天的話,然後開口道:“我和羅昶,認識三年了,準確說是,三年零五個月,就是在我當上了發改委重點辦副主任的當天,他結交的我,當時是臨近中秋節,他派人給我送了盒月餅,我起初沒當回事,還覺得,這個嘉南市的風雲人物未免有些小氣,結交我,就用了盒月餅,可當我晚上喝酒回家之後,我老婆說餓了,我就把那月餅隨手給了她,但我老婆打開月餅盒一看,裏麵裝的竟然是捆成了一卷卷的m元,足足有十萬,說實話,我當天晚上,有些怕了,一夜沒睡,我這輩子也沒見過那麽多的錢啊,以前吧,手裏也有點權利,但基本上也就是頂了天收點這個,這個三兩萬元的辛苦費。”


    趙德升說到辛苦費的時候,自己也覺得有些羞恥,於是用了很低的聲音。


    “我第二天,是打算把錢給他送回去的,可還沒等我去找他,他就派人找到了我,安排我在福海酒店吃了一頓飯,招待的規格,很高,所以當天,這個酒啊,也喝的有點高,我本來打算喝完酒,就把錢還給他的,可他派來的柳向海,啊,就是他們峰寶嶸集團的一個副總裁,言談中,明裏暗裏給我的提示就是,我要是收了那錢,就是他們自己人了,可要是不收,那就是不給他們麵子,以後在嘉南,不會讓我好過。”


    說到這,趙德升苦著臉像是個受害者一般的說道:“淩市長,我是個農村長大的孩子,家裏把我供出來不容易,我膽子小啊,我就這個,被威逼利誘了。”


    聽著趙德升的話,淩遊感覺很反感,淩遊也是農村走出來的孩子,但農村不應該成為他受賄後偽裝成受害者的保護傘,於是不耐煩的一擺手:“我不想聽你這些廢話,你的這些所謂的委屈,有的是機會和紀委的同誌訴苦,挑點幹的聊。”


    說完,淩遊一抬手看了看手表:“你還有十分鍾。”


    趙德升聞言趕忙點點頭說道:“我在職三年多,總共給峰寶嶸集團控標了幾次,全是市裏的重點工程,他們也相繼給我送了幾次辛苦費,可就在前段時間,他們想要拿下市裏的雙江大橋的項目,提前給我送了錢,本來萬無一失的,可送到市府審批之後,卻出了意外。”


    淩遊聽到這裏,頓時來了興趣,於是問道:“什麽意外?”


    趙德升接著說道:“市府對峰寶嶸中標的文件,給作廢了,不知道通過什麽程序,越過了我,內定了一個叫做澄海建築的公司,拿下了雙江大橋的標,而且啊。”


    趙德升賣了個關子:“而且,還將本來不在雙江大橋規劃內的灣溝村給規劃了進去。”


    淩遊再次聽到灣溝村,眼睛便微眯了起來,他似乎覺得眼前這人的出現,給他始終疑惑的一個問題,顯現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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