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長孫衝猶猶豫豫一臉糾結,長孫無忌愈發惱怒,罵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什麽好猶豫的?為父就不明白,既然不是什麽殺父之仇,你為何如此記恨與太子殿下?承乾那孩子性格軟弱,頗多禮讓,即便是有何嫌隙,你也應當多多忍耐,怎能如此胡來?”


    這要是長孫無忌想不明白的。


    自己的兒子不是個衝動無腦的棒槌,李承乾既然是太子,是未來帝國的君主,即便是二人之間有些齷蹉,又有何不能忍耐?況且李承乾也是長孫無忌看著長大的,一貫仁厚隨和,說白了就是軟弱迂腐,這樣的人,能做出什麽過分到底事情讓別人恨不得剝皮喝血?


    說不通啊!


    麵對父親熱切的目光,長孫衝也知道不說清楚是不行了,一咬牙,說道:“父親可還記得貞觀六年冬天,孩兒與李承乾相約去九嵕山狩獵,回來後孩兒大病一場?”


    “貞觀六年?”長孫無忌露出思索的神色,“豈不是你成親的前一年?哦!為父有點印象,好像那一次你們去了不少人,原本打算多玩幾日的,走時連營帳都帶著,可沒到一天就回來,回來之後,你足足臥床了三天,太醫卻沒有診治出什麽病情,可是那一次?”


    長孫衝麵色扭曲,仿佛不堪回首,亦仿佛有無窮的恨意:“那次我們剛到九嵕山,李承乾便要與孩兒較量馬術,孩兒當場應允,可是沒等跑出去幾步,李承乾的禦馬便受了驚,撂起蹶子,將孩兒從馬上撞了下來。孩兒落地的時候,又被李承乾的禦馬踢到了……提到了……”


    長孫無忌急問道:“踢到了哪裏?”


    長孫衝臉色鐵青,額頭的青筋都毒蛇一般凸起,想起了那不堪回首、毀了他這一輩子的一幕,一字字道:“踢到了**之處!”


    當初,正是由於受傷的部位太過隱秘,長孫衝恥於對太醫提及,忍著劇痛想著過些時日自然會痊愈,卻不想正是因為諱疾忌醫,耽擱了最好的治療時間,導致一生憾事。


    而他卻是將這滿腔的怨恨,全都傾瀉在太子李承乾的身上……


    長孫無忌目瞪口呆。


    長孫衝神情猙獰,大吼道:“就是那一次,孩兒這一輩子都毀了!是李承乾!是他毀了孩兒這一生!孩兒與麗質青梅竹馬,娶了麗質,卻不能行那周公之禮,不能生兒育女,孩兒不甘心!所以,孩兒也要毀了李承乾,將他徹徹底底的毀掉,讓他萬劫不複!他相當皇帝?做夢去吧!”


    心底最深處的傷疤被狠狠的挑開,膿血肆無忌憚的迸濺開來,那份撕心裂肺絕望至極的痛楚,令長孫衝整個人歇斯底裏完全崩潰!


    “停停停!”長孫無忌一頭霧水,聽兒子這意思,是因為那次狩獵被李承乾害得傷了男人的根本,再也不能行夫妻之事,但是……


    “賞賜為父因為你與麗質沒有子嗣之事,向陛下求情為你納妾,陛下已經答應,你不是收了兩個侍女在房中,其中一個還有了身孕麽?”長孫無忌有些懵亂,跟不上兒子的節奏了。


    長孫衝嚎啕大哭:“那個侍女,孩兒動都沒動一下,她腹內的孩子,是孩兒指使她與侍衛歡好留下的種,孩兒不願意被世人視作廢人,處處惹人恥笑,這才逼不得已……”


    心底深處隱藏最深的秘密徹底暴露在人前,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那份羞愧自卑也足以讓長孫衝軟成一攤爛泥……


    長孫無忌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自己這個一向視為驕傲的兒子,居然連作為男人的根本都喪失了,自己這個父親卻還不知情……


    長孫無忌看著涕淚橫流神智崩潰的長子,兩行老淚不由得流了下來,心裏宛如刀割一般,下意識的伸出手去,緊緊的將兒子的頭摟在懷裏,不停的婆娑著兒子的頭頂,顫聲道:“吾兒受苦了,吾兒受苦了……”


    作為父親,當得知兒子是個廢人的時候,那種錐心刺骨的傷痛,絕非文字言語能夠表達出萬一。


    父子二人抱頭痛哭。


    不過長孫無忌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哭了一陣,便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他止住哭聲,問道:“衝兒,侯君集謀逆一案,你可曾參與其中?”


    “這個……”長孫衝便神情閃爍。


    知子莫若父,一見到長孫衝的神情,長孫無忌便心裏咯噔一下,不過為了確認,急忙問道:“你倒是說呀!若隻是與太子之間的齷蹉,為父自然能夠將此事說出,求得陛下的諒解,想必陛下也必然會因為此事而心懷內疚!但若是牽扯到侯君集謀逆一案之中,那可就大禍臨頭了……”


    事已至此,長孫衝還有什麽好隱瞞的?


    遂將自己如何暗中串聯侯君集李元昊等人,又如何設計好了臨陣反水,一舉將侯君集李元昌擒殺,立下救駕大功之事一一道出。


    他原本信心滿滿,憑借這等功勳必然能再升一級,說不得自己不靠父親也能整出個國公之位,到時候一門兩國公,成為大唐最顯赫的家族,將是何等的榮耀?


    但是現在陛下已經知道自己陷害太子一事,這些功勞那是想都別想了。更何況,聽父親這意思,陛下已經懷疑自己在侯君集一案中有牽扯?


    這下更不敢有所隱瞞,老老實實的將一切道出。


    長孫無忌氣得五內俱焚,但是看看兒子這般可憐模樣,卻又不忍責罵,隻得歎氣道:“兒啊,你怎這般糊塗?太子是太子,皇帝是皇帝,這其中的分別你怎能不知呢?你報複太子已是不該,但好歹還有這個名目,為父舍去這張老臉,也能在陛下麵前保你一命。可這謀逆大罪,那可是株連九族遇赦不赦,那個皇帝能忍得了這種連臣賊子?真真是糊塗啊!”


    長孫衝心裏也後悔的要死,隻好說道:“孩兒還不是看那房俊受到陛下重用,心中不忿?那棒槌隻是在西域僥幸打贏了一些突厥人的烏合之眾,便儼然立下多大功勞似的,孩兒也不比他差!”


    長孫無忌看著長孫衝,心裏是痛心疾首!


    一直以來,他都以這個長子為傲,卻不成想嫉妒之心如此深重!若是早知如此,自己稍加開解,又怎能走上這等謀逆的絕路?


    無奈的歎息一聲,長孫無忌老淚縱橫:“為今之計,吾兒還是遠走高飛吧。陛下即便不取你的性命,怕是也要圈禁終生,與其生不如死,還不如隱姓埋名,尋一處荒山野林,了此殘生……”


    “不行!”長孫衝驚叫道:“父親,你去跟陛下好生哀求,就說孩兒知道錯了,願意痛改前非。官也不做了,這就去將麗質接回來,就在家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在他想來,自己被李承乾害得不能人道,已是他李家欠了自己。自己即便是反了謀逆大罪,憑借父親的功勳和李家欠下自己這些,足以抵消!更何況若是將長樂公主接回來,等同於又多了一道護身符,大不了就做個富家翁,又有何難?


    長孫無忌再一次重新審視自己的兒子。


    這個向來溫潤如玉、機靈乖巧的兒子,怎地不但嫉妒成狂,還這般自私?


    自己深有隱疾卻隱瞞不報,已經害了長樂公主,難道還想要繼續害一輩子?


    這麽多年,便是連自己這個當爹的都不知道兒子有這等隱疾,想來長樂公主在人前人後忍受了多少白眼卻不發一言,那是何等的苦悶?自己甚至還大言不慚的去跟陛下說公主無後,給自家兒子納妾……


    便是長孫無忌這等臉厚心黑之人,都覺得臊得慌!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


    誰叫這是自己的兒子呢……


    長孫無忌歎了口氣,絕望說道:“衝兒,莫懷著僥幸,遠走高飛吧,為父也隻能為你做到這裏……”<!-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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