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一個市場之內能夠影響生意好壞的因素很多,人脈的多寡、商品的優劣、經營的手段……最最重要的一個,便是商鋪的地段!


    一家在緊鄰門口的旺鋪,出入的人群皆在門口經過,另一家在市場最深處的角落,平素無人涉足……那貿易額必定是天差地別!


    而東市之內最好的地段經過幾十年的兼並、購買、巧取豪奪……早就匯聚在最得勢的一些門閥士族手中,這些門閥士族占據著黃金地點,擁有著強大的人脈,每年的收入可以是偏僻地段的商鋪十倍、百倍、甚至千倍萬倍!


    可是現在,祖祖輩輩費盡心機得來的黃金地段,就要因為自己抗拒京兆府的拆遷計劃而落入旁人之手?


    這可是天大的事!


    若是當真有那麽一天,如何還有顏麵對見家中的列祖列宗?


    現任的家主簡直就成了敗家子……


    無農不穩,無商不富,這是世間之定律。若是這些處於東西兩市最黃金地段的旺鋪易手,說是動搖了家族的根本亦不為過!


    “希律律”一陣健馬長嘶,二十幾匹體格健壯的戰馬套上繩索,繩索的另一頭緊緊的拴在房屋的房梁、承重柱、門框等處,兵卒揮動馬鞭驅策戰馬,戰馬向前發力,繩索繃直,然後……


    “轟隆隆”煙塵飛起,數間房屋頃刻間牆倒屋頹,夷為平地。


    隻是這震撼的一幕卻無法吸引那些掌櫃的心神,呆呆的看著張家商鋪被夷為平地,心裏想著的卻是必須要趕緊將京兆府的拆遷規則盡快傳回家中,請家主定奪。


    至於張家……


    愛咋咋地吧,既然想要出頭抗拒京兆府以博得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兼且希翼於江南那邊得到更多的資助幫扶,那就應當事先想到即將會麵臨的種種處境。


    現在求仁得仁,怨的誰來?


    況且房俊親自坐鎮此處,誰敢多生事端?


    人家京兆府將一切都謀劃得毫無破綻,強拆張家商鋪也是因為安全隱患,可謂有理有據。至於這個安全隱患是否有必要直接拆掉房子……誰敢質疑?


    想想前幾天燒掉令狐家貨邸的那場大火吧,隻要張家敢說一句咱家沒有安全隱患,說不得明天就會再來一場滔天大火。到那個時候可就不僅僅是扒房子的事情了,街坊鄰居的損失、生意夥伴的賠償……令狐家前車之印鑒不遠,足以借鑒。


    眾人正打算將消息傳回家中,便聽得一陣腳步聲混雜這吵雜的人聲由遠及近。循聲望去,隻見一大群青壯呼呼啦啦的小跑過來,有認識的,便悄悄告訴身邊的人:張家少主來了……


    為首一位青年眉清目秀,一身綢緞長衫文質彬彬,正是張亮長子張慎微。


    張慎微神色慌亂,小跑著來到近前,便見到原本自家的商鋪已然夷為平地,房梁屋脊亂七八糟,斷壁殘垣一片狼藉……頓時眼前一黑。


    他正在府中熟睡,得到家仆稟告說是京兆府連夜突擊檢查消防安全,便覺得事有蹊蹺,趕緊爬起來帶著人便匆忙趕來,誰知還是慢了一步……


    這京兆府也太霸道了吧?


    一聲不吭的便將人家的房舍商鋪扒掉,還有沒有王法了?


    家中那幫蠢貨也是奇怪,怎麽任由人家扒了房子,卻連影子都沒見到?


    張慎微忍了忍,忍住了氣。


    因為他看到了正負手卓然立於街道之上的房俊……


    對於房俊的跋扈,沒人比張家更深有體會,說是是痛心蝕骨亦不為過。麵對房俊,張慎微當真是一點底氣都沒有……


    深深吸了口氣,壓製住心裏的憤怒,張慎微上前幾步,到得房俊近前,彎腰施禮,語氣恭順:“在下張慎微,乃是鄖國公長子,見過房府尹。”


    房俊微微頷首,語氣親切:“本官見過你,這般急匆匆趕來,可是要感謝當初本官手起刀落的恩惠?”


    張慎微頓時一滯……


    張家的事情,關中素有傳聞。張亮寵愛續弦,苛待發妻生養的長子,此事不是什麽秘辛,世人深有不屑。甚至張亮一度想要朝廷將他的幼子張慎幾冊封為爵位繼承人,幸而被李二陛下駁回。


    可是真正斷了張亮扶持幼子、冷遇長子的原因,卻是當初房俊斬斷張慎幾手腕的那一刀……那一刀不僅斬斷了張慎幾的手腕,更斬斷了張慎幾的自信,亦斬斷了張慎幾繼承爵位的可能。


    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又有殘疾在身,如何能夠繼承爵位家業?


    所以房俊才說當初斬了張慎幾的那一刀乃是對張慎微的恩惠……


    這種說法絕不為過。


    可張慎微如何能夠承認?張慎幾無論如何都是他的兄弟,若是坦承借由外人之手消除了最大的競爭對手,他張慎微以後還如何見人?


    穩住心神,張慎微恭聲說道:“房府尹說笑了……隻是聽聞家仆稟告,說是京兆府連夜檢查消防隱患,故此匆忙趕來,以便聆聽教誨。若是有何處不當,自當竭力修改,全力響應京兆府之號召。隻是現在……”


    他抬起頭,看著房俊的眼睛,鼓起勇氣說道:“房府尹緣何不教而誅,連句通知都沒有,便將張家數代積累的家業扒得幹幹淨淨?家父此刻正在江南為國效力,兢兢業業夙夜難寐,家中卻遭遇此等變故,在下著實無言麵對家父。”


    這一番話倒是令房俊頗為讚賞,不卑不亢,直言房俊得給個說法……


    不過房俊早有準備,當即麵容一肅,沉聲說道:“京兆府對於東西兩市的安全經營將會拿出前所未有的力度,對所有的安全隱患實行零容忍的態度!不管你的背後是世家門閥,還是貴族公卿,亦或是達官顯貴,發現一個,查處一個,絕不姑息!你們張家商鋪存在多處安全隱患,這已經觸及了京兆府的底限,斷然無法容忍。況且你家中子弟囂張跋扈,視京兆府如無物,口出狂言阻撓執法,本官這才不得不予以嚴懲!若是寬宥以待,一旦別家有樣學樣,本官威嚴何在?京兆府威嚴何在?朝廷威嚴何在?”


    連續三個“威嚴何在”,說得氣勢逼人、義正言辭,張慎微無言以對。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房俊說得清清楚楚,昨日張慎鐵悍然阻撓京兆府測量評估,這就等於是打了房俊的臉。若是不找回這個場子,他房俊還怎麽執掌京兆府,怎麽主持東西兩市的拆遷翻建?


    就是以牙還牙!


    這官司就算打到禦前,張家也是必輸無疑……


    張慎微心中將張慎鐵那個混賬罵了一萬遍,父親的意思雖然是配合關隴集團行事,可是誰叫你傻乎乎的跳出來,公然抗拒京兆府?


    真當房俊是吃幹飯的啊!


    看著倒塌的房屋,張慎微滿嘴苦澀……這要如何向父親交待?二弟的手掌被房俊剁了,父親在江南被房俊百般打壓,現在連家產都被房俊扒了……


    這房俊也當真是張家的冤家對頭,你特麽就算是欺負人,能不能隔三差五的換一換,別總是盯著張家?


    這特麽誰也受不了啊……


    房俊一臉正氣的說完,繼而幽幽一歎,拍了拍張慎微的肩膀,滿是歉然的說道:“本官也知道如此有些不講情麵,可公是公私是私,若非如此,何以服眾?不過本官與張兄一見如故,亦不想將事做絕,法理還不外乎人情呢!不如這樣,房子已經扒了,隻要張兄簽字畫押願意將房子賣給京兆府,本官非但不追究張家安全隱患之罪過,還權當張家主動配合京兆府的拆遷翻建,按照市價的基礎再上浮五成予以購買,張兄意下如何?”


    所有人都看著房俊,心中大罵:無恥之尤!


    先狠狠的扇一個嘴巴,然後再喂一顆甜棗兒?<!-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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