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剛剛太子之言,放眼大唐,誰人敢在貨殖之道跟房俊一較短長?


    齊州房氏本是山東一個莫等士族,即便是在當地都算不得出類拔萃,更遑論與那些動輒傳承百年的關隴世家相比。房玄齡固然功勳卓著以至於被陛下擢升為天下首輔,但是對於經濟之道,房玄齡的確並不擅長,遠遠不語長孫無忌、高士廉等人。


    然而房俊橫空出世,短短幾年間便賺取了那些世家門閥累積百年的財富,誰人能不驚歎?


    尤為重要的是,無論玻璃的燒製、房家灣碼頭的建立、將曲江池畔的山林皇帝經營成長安“最宜居”的裏坊天價出售,華亭鎮市舶司的壟斷利益,亦或是江南鹽場那天文數字也似的財富,每一樁每一件,所走的道路都截然不同,即便是旁人想要效仿,都無處下手……


    所以,房俊看好的買賣,那怎麽可能不賺錢?


    不但要賺錢,肯定還得是大賺特賺的那一種……


    李承乾細細琢磨一番,撫掌讚歎道:“二郎對於經濟之道的造詣,說一句曠古爍今亦不為過,大抵也唯有古之管仲、陶朱可堪比擬,放眼當世,無出其右。可歎孤身為儲君,斷然不可沾手商賈之事,否則定要與二郎合作一回,過一過這日進鬥金的癮頭。”


    齊王李佑在一旁悶不吭聲,若有所思。


    少頃,李佑忽然一捂肚子,叫道:“哎呦,不好,大抵是早晨吃了不幹淨的東西,肚子這麽疼呢……”


    李承乾忙道:“可有大礙?”


    李佑道:“不妨事,不過確實疼的厲害,太子哥哥你且跟二郎慢慢逛,兄弟先回府讓郎中診治一番。”


    李承乾道:“回什麽府,趕緊去宮裏讓禦醫瞧瞧,千萬莫耽擱了才好。眼下關中數地都傳來瘧疾爆發的奏報,不可大意。”


    這年頭醫療水平極其低下,對於瘧疾這等惡疾並無太好的醫治之法,即便是宮中的禦醫也隻是能夠稍稍緩解,一旦病情嚴重也是束手無策。尤其是這種病傳染性極強,若是無法迅速根除,很快便在一地肆虐開來,無可遏製。


    這些時日關中數地屢屢有瘧疾的奏報傳來,朝堂之上已經很是緊張。


    李佑貌似嚇了一跳,連忙道:“多謝太子哥哥,某這就去宮裏讓禦醫診治。”


    言罷,轉身帶著幾個齊王府的禁衛匆匆離去。


    李承乾一臉擔憂,埋怨道:“這老五當真是不省心,如此大事怎地這般輕忽視之?萬一染上了瘧疾,那可如何是好!”


    房俊倒是瞅著李佑不像染病的模樣,那家夥眼珠子嘰裏咕嚕亂轉,必然是打著什麽鬼主意……


    “殿下勿憂,齊王又非是孩童,焉能不知輕重?”


    李承乾想想也是,雖然關中數地發現瘧疾病患,但都是在邊緣山區地帶,否則長安早就戒嚴了,豈容商賈平民隨意進出?


    他很少出來散散心,加之腿腳不便,逛了一會兒,便有些氣喘籲籲。


    房俊便在一旁搖搖頭,勸諫道:“殿下乃國之儲君,自應注重身體,不僅要調理飲食,更要加強鍛煉才是。”


    李承乾不以為意,沒接這個茬兒,而是看著河道上往來穿梭的貨船,興致盎然道:“有時候真挺羨慕這些商賈,可以走南闖北見識大唐的錦繡河山,領略各處的風土人情,悠遊天下,何其快哉?”


    房俊失笑道:“殿下莫非隻看到他們自由自在,卻未曾看到他們每到一處皆被稅吏盤剝、豪強欺榨?”


    李承乾也笑:“二郎以為孤是那‘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不知人間疾苦?不過是一時感悟而已,難不成你讓孤拿這個太子的身份去跟這些商賈互換?嗬嗬,再者說,就算是互換過來,有二郎你這個匯聚天下特產的法子,也定然可以賺取萬貫家財吃喝享樂,不也挺好?”


    “哪裏那麽容易?”


    房俊搖搖頭,指著身側一處貨棧,道:“微臣的這個經營模式,可以叫做‘超級市場’,核心的理念便是新穎便捷、。然而即便是長安百姓、京師之民見多識廣,可是對於天下各地的特產,又能了解多少?比如這間貨棧之中的繭蛹……”


    說著,領著李承乾走進貨棧敞開的門臉,見到裏邊用木箱裝盛的東西,貨棧的管事自然識得自家老板,連忙推開麵前的賬簿上前賠笑道:“二郎今日怎地有閑來碼頭轉轉?”


    房俊微笑著頷首示意一下,並未多言,扭頭對李承乾問道:“殿下可識得此物?”


    那管事還在點頭哈腰一臉賠笑,此刻聽聞房俊對這位衣飾華貴的青年稱呼“殿下”,再見到這青年跛著腳上前探看裝在木箱裏的繭蛹,頓時嚇了一跳,嫩不成這便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連忙束手立於一側,不敢插言。


    自家二郎在外麵凶名赫赫,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平易近人,就算是碼頭一個苦力民夫,也可以攔住他隨意的聊上幾句,若是家中有甚過不去的坎兒,隻消得在房俊麵前央求幾句,房俊往往便會派人查實,如果確有其事,絕對不吝伸出援手。


    所以房俊的名聲在碼頭民夫中間好到爆炸,大家也不怕他,隻是尊敬他。


    可誰知道太子殿下的性格如何?萬一自己說錯話害得二郎被太子遷怒,那自己可就萬死不足贖其罪!


    誰不知道房二郎以後便是太子殿下的肱骨之臣、左膀右臂呢,萬萬不可給二郎招黑……


    李承乾哪有心思理會一個小人物的心思?


    他上前探著頭,便見到木箱子裏密密麻麻的繭蛹,讓人看著心裏發毛,頓時嚇了一跳,驚問道:“此乃何物?孤前所未見。”


    房俊嗬嗬一笑,倒是並未嘲諷太子殿下孤陋寡聞沒見識,說道:“其實此物很是常見,江南亦或蜀中多得是,蠶吐絲上簇結繭之後便會變成此物,喚作繭蛹。殿下請細看,這繭蛹體色淡黃,繭體柔軟……”


    說著,他伸手捅了一下,那繭蛹便蠕動幾下,“這是新鮮的繭蛹,再過十天左右,它就會變成蛾,會飛……”


    李承乾瞪著蠕動的繭蛹,隻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爬來爬去,難受得不行,點頭道:“孤倒是聽聞過這東西,先是蠶,後是蛹,然後化蛾,很神奇……不過這裏存放這麽多的繭蛹作甚。是藥材店收購來的?那也用不著這麽多啊!”


    這玩意他沒見過,卻聽過,畢竟天底下養蠶的不在少數,繭蛹也沒什麽稀奇。而且這玩意可以入藥,生津止渴、消食理氣,還能治療小兒疳積,可即使入藥也不過一個方子裏放上那麽一兩半兩,眼下這貨棧裏頭得有多少繭蛹?


    上千斤肯定是有的!


    這是要都做成藥,讓全長安城的人都吃上一口?


    結果他的念頭剛起,房俊便已經說道:“入藥用不了這麽多,這是用來的。”


    李承乾眼珠子都瞪圓了:“吃?!”


    然後再回頭看看那蠕動的繭蛹,想想一下將這蟲子吃進肚子裏的感覺……瞬間就覺得自己肚子裏好似也有東西在一陣陣的蠕動,惡心得差點吐出來。


    房俊看著李承乾慘白的臉,笑道:“殿下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事實上,這繭蛹不僅可以入藥,還可以吃,味道極其美味,在江南和蜀中的一些地方,很早便有人食用此物,隻是鮮為人知而已,大多數人看著惡心,謠傳此物有毒,都是在吐絲之後便丟掉了,著實浪費……殿下試想,天底下似繭蛹這等美味之物,關中人見所未見,您將它搬進超級市場,誰敢買?可若是不賣它,如它這般關中人未曾見過的各地特產數不勝數,難道您都不賣?如此一來,您的這個超級市場,又跟尋常的雜貨鋪子有何區別?坊市之間雜貨鋪子不計其數,百姓何必來您的超級市場買東西呢?”


    李承乾細細一想,還真是……


    他對貨殖之道略有見解,知道想要吸引百姓就要擴大規模、增多商品種類的道理,而且通過擴大經營規模可以有效的減低成本,成本下來,價錢自然就低,更加可以吸引百姓前來購買,這是一個良性循環。


    然而若是將天下各處的諸如繭蛹這等特產都拿來……誰敢買?


    別說吃了,就是這繭蛹,看著都惡心啊……


    誰知房俊還沒說完:“殿下以為隻有這麽一個困哪嗎?事實上,還有更麻煩的事情,解決不了,這種超級市場就得把東家賠死,即便您是一國之儲君,照樣能賠的您破產……”<!-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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