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房俊,早已不是當初庇護在房玄齡羽翼之下的紈絝子弟,不僅僅是帝婿,還掌握著一部實權,手底下更有右屯營、皇家水師這兩支部隊,雖然是文官,卻赫然是一介軍方大佬。


    故而今日納妾,便不能由房玄齡出頭,他躲在後邊。


    到底亦是同朝為官,分屬同僚,就算輩分有一些差異,官場之上卻也算不得什麽,所以房玄齡早早的以身體不適為由,跑去後院喝著茶水看書,房俊則當仁不讓的出麵招待一眾大佬。


    然而到底是資曆差了一層,平素或許可以隨意一些,但是今日這等正式場合,又是忝為主人,便被動了許多,隻能點頭哈腰陪著笑,不然還能如以往那般心中不爽便擺出“棒槌”模式逮誰懟誰不成?


    大佬們更是人精,這等讓房俊主動伏低做小低眉順眼的機會也是難得,自然不肯放過,便一個一個慈眉善目的模樣,樂嗬嗬的拽著房俊,這個喝一杯,說什麽佳偶天成舉案齊眉,那個也喝一杯,說什麽少年意氣夫複何求,總之一句話:老夫給你小子麵子,你小子就得給我麵子,把酒喝了,這是在你家,咱是來給你賀喜的,你總不能犯渾耍棒槌吧?


    房俊苦笑連連,焉能推脫?


    看著岑文本笑得一臉褶子,李績不說話隻是頻頻舉杯,劉洎一張瘦臉像是一朵菊花,程咬金笑容慈祥眼中放光……


    房俊知道今天要完。


    屈突詮、張大安、秦英道這些人都站在一旁,這等場麵他們還不夠格替房俊擋酒;至於李思文、程處弼,老爹就坐在上頭呢,哪裏輪得到他們上前?


    唯獨能夠給房俊擋酒的,就隻有薛萬徹。


    可這會兒那渾人早已被李大亮、牛進達等人拽去平康坊喝花酒……


    幾位大佬輪番請酒,房俊隻能酒到杯幹。


    這幾位估計也是資曆太老、官職太大、爵位太高,平素甚少有這等敞開了捉弄人的場合,故而興致頗高。尤其是劉洎,此君與房俊那當真是愛恨交織、糾葛頗深,一次又一次的在房俊哪裏吃癟,雖說也得了不少便宜,但到底還是怨念頗深,今日抓到這麽一個正大光明“報仇”的機會,焉能放過?


    笑眯眯的左一杯右一杯,讀書人文采好,喝酒的由頭一個接著一個,不僅不重樣,還振振有詞令人婉拒不得……


    房俊苦著臉,幹脆將心一橫,反正這百十來斤,今日隨著你們折騰便是,當即酒到杯幹,概不推脫。


    於是,大佬們愈發開懷了……


    *****


    後宅。


    滿堂珠翠,香韻襲人。


    房家老家在齊州,族中親眷多在原籍,唯有房玄齡這一支因為早年追隨李二陛下,遷往關中,房遺則、房遺義又未曾成親,故而女眷不多。


    隻是今日房俊納妾,不僅長姊韓王妃房氏回了娘家承擔起後宅主事,太子妃蘇氏、魏王妃閻氏、吳王妃楊氏盡皆前來,尚有河間王妃、江夏王妃等等宗室貴婦亦來恭賀,這一屋子雍容貴婦,將整間廳堂渲染得姹紫嫣紅,貴氣逼人。


    太子妃蘇氏為尊,自然坐在主位,韓王妃在下首相陪,此刻太子妃喚來自己的侍女,好幾個侍女各自捧著一個金絲楠的匣子,太子妃蘇氏取過其中一個,放到盧氏麵前的茶幾上,笑著說道:“吾家殿下與二郎情同手足,曾多次言及二郎乃是良師益友,本想多多贈送一些賀儀,卻又擔憂被人彈劾奢靡無度,反而累及二郎,便隻能稍稍送上一些賀儀,卻是太過寒酸,難表心意。故而特意叮囑本宮,將這份禮物帶來,贈予新婦,還望夫人莫要嫌棄才好。”


    她又伸出纖白的手指,指了指其餘幾個金絲楠匣子,道:“這幾份則是送給高陽妹妹、武娘子,還有房小妹的,隻是幾件頭麵首飾,本宮見得精致一些,還望笑納。”


    堂堂太子妃,這番話說得小意委婉,足見房俊在其心目之中的分量,比之那些個眼下叱吒朝堂的大佬們,還要敬重三分。


    不過道理大家也都懂,那些個大佬都是皇帝的臣子,每一次皇帝鬧著要易儲,這幫子老臣盡皆站在皇帝一邊,頂多替太子說上兩句公道話,可有誰當真鐵了心的維護太子?


    房俊則不同,太子之地位能有今日之牢固,房俊可以說是勞苦功高,無論是從感恩的方麵,亦或是日後倚重,待到太子登基之後,房俊才是那個最“簡在帝心”的大臣,幾乎無出其右!


    這樣的臣子,如何能夠不大加籠絡?


    高陽公主與武媚娘連忙起身道謝。


    盧氏亦起身拜謝:“這如何使得?”


    太子妃蘇氏伸出手,拉住盧氏的手,端莊的容顏滿是溫和的笑意:“夫人這般大禮,本宮如何受得了?快快請起,一些小物件兒,不當什麽禮物,就隻是姊妹們閑暇上脘的東西罷了,切莫如此。”


    “哎呦,娘娘何以厚此薄彼?這各個都有份,偏偏沒有我的,我可不依。”


    韓王妃上前攙扶起母親盧氏,笑意盈盈的調侃了一句。


    太子妃蘇氏依舊溫婉恬靜,笑道:“今日是恭賀二郎新禧,禮物亦是送給姊妹們,您可是長輩,不該您送給我們禮物麽?這麽半天也不見您拿出什麽東西來,侄媳婦隻好拋磚引玉,貽笑大方了。”


    下首的魏王妃淡然笑著,美眸瞥了一眼太子妃。


    這位太子妃平素盡皆是一幅端莊賢惠的樣兒,看上去柔柔弱弱與世無爭,實則這心機也不遑多讓,瞧瞧這話兒說得,滴水不漏,有來有往,即對韓王妃表是了恭敬,亦不失太子妃的體麵……


    沒一個簡單的。


    韓王妃便笑嗔道:“太子妃素來端莊溫婉,乃是大唐女子之典範,何時也學會這般伶牙俐齒?當真是叫人招架不住。”


    太子妃蘇氏的性子溫柔,今日這等場麵,以往是甚少以她為主的,硬挺到現在,已是難為她了,如何是潑辣淩厲頗有其母之風的韓王妃對手?


    當即臉兒便有些紅,笑道:“好嬸嬸,莫要捉弄我了,怕了你還不成?”


    堂中女眷便盡皆笑起來,氣氛甚為活躍。


    魏王妃閻氏美眸流轉,看向身旁一直微笑不語的吳王妃楊氏,輕輕推了她一下,笑問:“三哥素來與二郎交好,今日乃是二郎大喜之日,卻不知三哥備下何等大禮?該不會就隻是禮單上那些個物事吧?”


    這等人家操辦喜事,前來恭賀的賓客除去送上一份賀儀之外,若是關係交厚,尚要卑下另外幾件厚禮,私下相贈,以示區別。


    吳王李恪不僅與房俊素來交情好,且近日來影影綽綽的傳出皇帝有意讓吳王前往新羅繼承新羅王位,讓一幹無所事事混吃等死的皇族子弟羨慕得眼珠子都快紅了,而這背後,據說便有房俊向皇帝力薦的因素……


    這簡直就是再造之恩!


    如此情形之下,房俊納妾,吳王豈能不備下一份大禮?


    薄一點都不行……


    堂內便陡然一靜。


    因為誰都看到吳王妃自打進來之後,便規規矩矩的坐著,恬靜溫柔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卻一言不發,更是兩手空空,連侍女都打發去了院子裏……


    這是當真沒有另外備下禮物麽?


    似乎有些不妥。


    然而即便如此,那也是吳王與房俊之間的事情,現在卻被魏王妃這般當眾點破,有些挑撥的嫌疑了……


    大家便看向魏王妃,這位書香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好像也不僅僅隻是精通書畫,這心思也陰沉細膩得很,往後還是應當多加注意為好,可不能將其看成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女子。


    自從前些年太子墜馬摔壞了腳,魏王便與吳王開始為了儲君之位明爭暗鬥,互不相讓。


    大家便都看向吳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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