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不想摻和進儲位之爭,兩邊都是自己的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向誰都會對另一個造成傷害,所以他在關中閉門不出不見外客,哪怕出了門也多在驪山農莊,唯恐有人跑到他麵前充當說客。


    可誰能料到跑到江南來,也會被爭儲之風給波及在內?


    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心情很是鬱悶。


    但是他也明白,如今的儲位之爭顯然已經波及到了整個帝國上上下下,各方利益牽動之下難免選擇站隊,甚至參與其中,他身為大唐皇子,已經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房俊搖搖頭,道:“此事如今雖然與儲位之爭牽扯上,但未必就是晉王的意思。依微臣看來,更多可能還是太原王氏不甘寂寞,想要趁著如今晉王起勢,趕緊擴大他們自己的聲勢,畢竟七宗五姓之中,太原王氏實在是被壓製得太慘了。”


    李泰想了想,深以為然。


    多少年來,七宗五姓便總是被人拿起來相提並論,視為天下門閥之泰鬥。


    然而由於地域的原因,自關隴貴族崛起以來,處於山東的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範陽盧氏、滎陽鄭氏等幾家飽受打壓,門下飽學子弟無數,卻始終難得入仕之路,影響力日趨衰弱,而隴西李氏、太原王氏卻憑借地域之利,與關隴豪強糾葛日深,聯姻、結盟、合作,獲利匪淺。


    然而自王世充占據洛陽,逼迫皇泰主楊侗禪讓篡位為帝,太原王氏便與整個關隴貴族反目成仇,分道揚鑣,而當洛陽被破、王世充以及其子授首,太原王氏也從南北朝以來最巔峰不可避免的下滑。


    及至大唐立國,隴西李氏一舉登上權力之巔峰。


    而地處山東的其餘七宗五姓雖然在隋末亂世當中被波及,卻並未傷及根本,養精蓄銳枕戈待旦,隻待一個合適的機會,便足以一飛衝天。


    這等情形之下,太原王氏豈能不失落?


    這等時代簪纓之族,又豈肯長久落寞、屈居人下?嫡女被選中成為晉王妃,晉王又被李二陛下屬意立為儲君,這便給了太原王氏完美的時機以及充足的野心。


    若是能夠統合江南士族,在江南破壞房俊的控製力,使得江南士族能夠站到晉王的身後,擁有關隴以及江南兩大實力集團扶持的晉王,成事的機會將會大大提升,而一旦晉王最終謀取大位,王氏自然功不可沒。


    以外戚之身份掌握朝政,重現當年長孫氏之風光也未嚐不能……


    李泰歎息一聲,看著房俊問道:“眼下該當如何?”


    房俊道:“那就要看殿下想要如何了。”


    李泰沉吟不語。


    房俊的話他聽得懂,下一步如何應對要看他對於儲位之爭到底采取什麽樣的立場,隻要他表態支持太子,一切對於房俊來說肯定都是水到渠成,頂多有點難度。


    說實話他不想摻和,可問題的關鍵他也看得明白,就算今日他退避三舍置身事外,可總不能跑去新羅、倭國甚至安南吧?


    隻要他有朝一日回到長安,還是要麵對儲位之爭,以他的身份絕對避不開。


    仔細想了想,他說道:“太子與稚奴皆是本王手足,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讓本王如何取舍?”


    房俊歎氣道:“那就沒辦法了,殿下不欲表明態度,這些貨殖產業自然不便接收,微臣亦是愛莫能助。”


    李泰卻搖頭道:“不不不,表態是肯定不能表態的,儲位之爭攸關你這等臣子之前程,可與本王又和關係?無論誰當了皇帝,本王還是大唐親王。但是發展大唐之教育事業,乃是本王早已立下誓言之一生事業,萬萬不可放棄,所以這些貨殖產業還是得接收。”


    房俊愕然:“可殿下想要接收這些產業,就要借助微臣之手,而微臣乃是明確支持太子的,關聯之下,豈非等同於殿下亦是站在太子一邊?這可就有悖您的初衷了。”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可李泰卻耍賴道:“別拿這些話來糊弄本王,貨殖產業都是給予你房俊的賠償,如今你將貨殖產業轉贈給本王,又與太子有何關係?就算有關係,本王也相信你能完美切割之間的關聯。本王生平不求人,今日為了大唐之教育事業,為了將來無數的寒門子弟能夠誦讀聖賢之書,腆顏相求一次,還望二郎莫要負我!”


    一旁的穆元佐和裴行儉看得瞠目結舌,這位殿下是想著吃羊肉還不想沾上腥兒啊,這不是明擺著耍賴難為人麽?


    房俊也無語,無奈道:“殿下,您能要點臉麽?”


    李泰板著臉,瞪著他:“怎麽和本王說話呢?有沒有點規矩?”


    房俊叫屈道:“是您先不講規矩的吧?天底下人盡皆知微臣乃是太子的人,現在幫著您接收太原王氏以及江南士族的貨殖產業,傻子也會將您與太子聯想在一起啊,您讓微臣怎麽辦?”


    李泰斜眼睨著他,冷笑道:“休要拿這等話語來蒙本王,傻子都會認為本王與太子有關聯,可不論是太原王氏亦或是江南士族,有哪一個是傻子?聰明人就愛多想,明明是親眼所見之事,卻往往會自己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予以解脫,說不得就會有人多想,認為本王隻是被你這個太子的死黨所利用,故意讓他們以為本王是投向了太子呢?”


    房俊:“……”


    他發現李泰的話語好有道理,居然讓他無言以對。


    穆元佐能夠混跡到蘇州刺史的位置上,自然非是平庸之輩,略略一想,也覺得李泰之言可謂是人之常情,的確有這種可能。


    裴行儉乃是世家子弟,族中無數人身居各種職位,從小到大就見慣了各種謀算揣摩,此刻聽了李泰的話語,頓時興奮得一拍巴掌,說道:“此計甚妙啊!隻要越國公出麵接收貨殖產業之時,故意大張旗鼓的明示暗示魏王殿下已經投靠了太子反對晉王,越是這樣說,別人就越是不相信!”


    李泰拈著茶杯,一臉高深莫測。


    心裏卻嘀咕:娘咧,這樣真的行?該不會是這兩個狗腿子幫著房俊一起蒙老子吧……可是想來想去,若想接收這些貨殖產業而且不與儲位之爭牽扯上,或許這就是唯一的辦法。


    娘咧,管他呢!


    大不了老子拿到這筆錢之後,便親自前往各處偏僻的州府,親手籌建各地的縣學鄉學,遠離長安政治中樞,任何事不發表意見,誰還能將自己與儲位之爭牽扯起來?


    總之辦學乃是大事,先把錢拿到了再說!


    房俊蹙著眉思量許久,覺得這倒也是個辦法,便問道:“殿下以為如何?”


    李泰將姿態擺到底,略微頷首,沉聲道:“可!”


    房俊輕輕拍了茶幾一下,轉向穆元佐問道:“吳興沈氏在蘇州城中可有產業?”


    穆元佐奇道:“那自然是有的,蘇州乃江南大埠,貨殖集散之地,更匯聚江南名流人文薈萃,無論僑姓亦或是吳姓,但凡江南夠得上一定規模的門閥士族,大多會在蘇州置辦產業,蘇州城內最大的幾間酒樓之一便是吳興沈氏的產業。可剛剛裴長史不是說了,吳興沈氏並未牽連在上次震天雷事件之內?”


    對於房俊的作風,穆元佐還是有著充份了解的,這位被人說成棒槌也並非盡是汙蔑,起碼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脾氣是實打實的。


    你們聯合起來想要反悔,將給予老子的貨殖產業又收回去?


    那就得看看你們的拳頭是不是比老子的硬!


    可人家吳興沈氏並未牽連進震天雷事件,更從未拿出族中貨殖產業求得了解,你跑去接收什麽?


    房俊瞥了他一眼,說道:“誰告訴你某要去接收吳家的產業?咱是講規矩的人,做買賣自然要真金白銀明買明賣!”


    穆元佐無語。


    問題是人家吳興沈氏估計也不想跟你做買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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