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光線很暗,但兩人相距咫尺、聲息可聞,房俊依舊可以依稀看到長樂公主俏臉上的擔憂。


    空出一隻手,將她鬢角邊散亂的發絲撩起,長樂公主微微側過頭似欲躲避,卻終究停下,任由房俊將那一縷發絲撩起,順到自己耳後。


    這廝居然還趁機摸了一下自己晶瑩如玉的耳珠……


    公主殿下怒目而視,抿著嘴唇,一聲未吭。


    房俊訕訕放下手,說道:“殿下放心,正因為他們會懷疑微臣是否會躲在殿下房中,所以他們一定會讓您出去,以便他們恣無忌憚的搜查這裏。他們可以鋌而走險,但是在尚未確認殿下是否之情的情況下,絕不會自己斷了自己的後路。”


    長樂公主恍然大悟:“所以,隻要他們搜不到你,非但不敢阻攔本宮,甚至還會一直將本宮放出去?”


    房俊道:“沒錯。”


    長樂公主旋即又將柳眉蹙起,遲疑道:“可是隻要本宮離開這裏,他們一定會衝進來仔仔細細的搜查,翻個底朝天都有可能,你那裏還藏得住?”


    房俊自信道:“殿下放心,逃出這裏幾乎不可能,但若是藏匿起來,讓他們趕在水師殺進來之前找不到,並不難。”


    此間駐守的禁衛大抵有不下於五十人,不可能都被關隴貴族收買,所以他們不敢大張旗鼓的徹底搜查,隻要避開窗外這些站崗的禁衛,這麽大的莊園隨便躲在哪裏,都可以不讓他們找到。


    長樂公主眉頭舒展,表示讚同。


    旋即又說道:“此刻那些賊子必定四處搜尋於你,按你先前所說曾經泅水逆行,他們必定沿河搜索,萬一當中有追蹤行藏的好手,發現你潛入莊園的蹤跡並不難,所以你必須趕快躲起來,說不定下一刻他們便會搜到這裏來。”


    房俊將她手掌攤開,自己的手覆蓋上去,掌心相對,感受著那份柔軟溫熱,目光灼灼的盯著長樂公主的俏臉,輕聲道:“縱然如此,可微臣有豈能辜負這等天賜良機呢?”


    長樂公主霞生玉頰,羞不可抑,微嗔道:“說什麽渾話呢?本宮不過是見你可憐,不忍見你慘死在賊子刀下,故而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你這人心思齷蹉,可千萬莫東想西想,整天尋思一些有的沒的。”


    房俊微笑不語,隻是直視著長樂公主的眼眸。


    長樂公主終究臉皮薄,敗下陣來,將頭扭過一側,隻給他留下一個完美無瑕的側臉。


    手掌卻微微用力,反握上去。


    房俊低聲道:“假若微臣今日不能逃脫此地,最終慘死賊子之手,殿下會否難過,會否為微臣落下幾滴眼淚?”


    長樂公主心中一悸。


    這才想起,雖然房俊一直表現得很是豁達,始終有一種盡在掌握的自信從容,可形勢之險惡卻是迫在眉睫,稍有不慎便要陷身於圍剿之中,縱然再是勇冠三軍的猛將,卻也雙拳難敵四手。


    萬一……


    她幾乎不敢往下想。


    深深吸了口氣,握著房俊滿是厚繭卻幹燥溫熱的大手,目光不閃不避,直視著說道:“不要說那些晦氣話,你是堂堂七尺男兒,更是大唐的英雄,無數次血火戰陣、疆場廝殺都能平安無恙的闖過來,豈能輕易的折在這小小的莊園之內?事不宜遲,你速速從後窗逃出去,找一處隱蔽之處藏起來,一切帶到安然度過之後再說。”


    房俊眉梢一挑,故作不解,問道:“殿下口中的之後再說……到底有什麽要說?”


    長樂公主羞不可抑,可一想到房俊所麵臨的凶險,終究心腸軟了一下,柔聲道:“明知故問。”


    房俊大喜,欠著身子就想要吻上去,口中說道:“未免殿下過後耍賴不認賬,微臣得先留下證據才行。”


    長樂公主大驚失色,雖然今夜的遭遇使得她放開了一些束縛和心防,可終究不能接受房俊更為過分的舉措,嗔怒道:“你敢胡來,本宮死給你看!”


    房俊望著近在咫尺的分潤唇瓣,隻得咽了一口唾沫,訕訕作罷。


    長樂公主將房俊推開,起身下地,整理一下衣衫,輕聲道:“事不宜遲,你趕緊走吧。”


    說著走向外間,趴在門邊傾聽外頭的動靜,猜測幾個侍女已經睡熟,便衝著房俊招招手。


    房俊已經穿好了衣裳,下地走過去。


    長樂公主輕輕推開門,指了指外頭廳堂之後的窗戶,俯身到他耳邊道:“下邊也有人,你從那窗子出去。”


    溫言軟語,如蘭似麝,房俊心裏一蕩,俯身吻下去,卻被長樂公主慌張避開,隻是親吻在嫩滑的臉蛋兒上。


    長樂公主又羞又惱,伸出沒受傷的手,狠狠在房俊的肋下掐了一把,低聲斥道:“快滾!”


    房俊忍著疼,躡手躡腳的穿過廳堂,站在窗子下向外頭觀察片刻,回頭對長樂公主擺擺手,輕輕推開窗子,輕若狸貓的翻了出去,回身將窗戶關好。


    外頭的雨勢比之前未有衰減,淅淅瀝瀝一片漆黑。


    雨聲也黑暗給了他極好的掩飾,手搭著房簷,輕輕的翻了下去,雙腳剛一接觸地麵,便發力沿著事先觀察好的線路向著後院奔了過去。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暗夜雨幕之中,一隊禁衛才提著馬燈從樓下走過。


    雨水淅瀝,地上的足跡早已經淹沒不見……


    *****


    習君買將房俊送入蘇州郡兵把守的區域,見到那位蘇州司馬態度堅決不許親兵跟隨,便帶著親兵回到駐地,吩咐著火頭軍備下飯食,與衛鷹等房俊的親兵部曲一起用膳。


    他當初也是房俊的親兵,所以大家相處起來頗為相得,隻可惜軍中嚴令不得飲酒,難免使得氣氛不夠熱烈。


    用完了飯食,大家坐在一處喝茶閑聊,等候房俊。


    可是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房俊回轉。


    衛鷹便有些焦急,習君買也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房俊平素雖然大大咧咧,但是對於規矩卻極為遵守,若是今夜打算宿在莊園之中,定會事先有所交待,既然並未交待,就表示他一定會返回華亭鎮。


    可是眼瞅著半天過去了,絲毫不見人影,連派個人前來告知一聲都未有,習君買有些坐不住,便招來麾下校尉詢問。


    “莊子裏可曾有人出來通知?”


    “末將一直守在路口,並未見到有人從莊內出來。”


    習君買一身戎裝,摸著下巴沉思。


    那校尉見到自家將軍神情凝重,許是有什麽大事發生,想了想,說道:“隻不過先前莊子門口附近曾經有些喧嘩,更有一聲轟響,好像是火槍發射的聲響,但更像是打雷……”


    “娘咧!”


    習君買麵色大變,起身便狠狠踹了這個校尉一腳,怒道:“為何不及時稟告?”


    校尉委屈道:“末將以為是打雷……”


    下雨天,打個雷不是很正常麽?


    習君買與衛鷹對視一眼,後者也當即起身,驚悚道:“二郎臨幸之際,特意命人將火槍給他貼身帶著!”


    習君買一拍大腿,指著校尉罵道:“若是大帥有何意外,等著老子回來扒了你的皮!”


    兩人皆是頂盔摜甲,一邊走一邊分別召集自己的人手,快步向著蘇州郡兵的駐地走去。


    他們先前一直坐在帳中,若是打雷,豈能不曾聽聞之理?


    既然他們並未聽到,那就說明那聲轟響距離他們他有些遠,所以並未察覺,那極有可能便是實實在在的火槍發射!


    即便不能確認,也不敢輕忽視之,務必趕緊將事情搞清楚。


    那校尉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行屍走肉一般跟在後邊,剛才那聲轟響當真是大帥所為,那必定是遇到極為凶險的情況,萬一……他幾乎不敢想下去。


    很快,一大隊人行色匆匆趕到蘇州郡兵把守的路口,習君買左右張望,雨幕之下蘇州郡兵的營帳之內人影幢幢,似乎有些反常,這使得他心中擔憂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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