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馬周一臉驚詫,失聲問道。


    那衙役亦是一臉緊張,回道:“剛帶回去的一眾韋家子弟,卑職等按照府尹吩咐對其分別詢問調查,其中一人被帶至堂上之後,始終不發一言。卑職等隻不過是隨意嚇唬了幾句,那人便趁著看守他的人不妨備,狠狠撞在一旁的柱子上。等到將郎中叫去診治,卻發現已經咽氣……”


    馬周看看房俊,四人相顧無語。


    娘咧!難不成被房俊給蒙中了?


    本意隻是嚇唬嚇唬這些個韋家子弟,打壓一番,使其不敢太過靠攏向晉王,卻不料還能出現這樣的事情。


    不過話說回來,這本就是房俊借題發揮,所謂的勾結胡族根本順口胡謅,卻使得一個韋家子弟死在京兆府的大堂之上,這件事京兆府的責任是不可推卸的,若是處置不當,後果嚴重。


    蕭瑀看著房俊,幸災樂禍道:“這下可當真順了二郎的意,明日一早,禦史台的彈劾奏章怕是就要鋪滿太子殿下的案頭。隻是賓王受了無妄之災,被這廝給拖累了。”


    “賓王”是馬周的字……


    馬周麵無表情,起身道:“此事非同尋常,這人死得太過蹊蹺,隻怕別有隱情。至於承擔責任,該是下官承擔的,絕不會有半點推諉。”


    這件事雖然是房俊折騰出來的,他隻是被動,但剛才已經得到了他的允可,這個時候自然不會推卸責任。


    然後對幾人說道:“下官這就返回京兆府,詳細調查此事之原委。”


    房俊起身道:“某與你同去。”


    事情因他而起,自然不能作壁上觀。


    李道宗也道:“左右無事,吾也跟去看看。”


    蕭瑀頷首道:“仔細查查也好,不將京兆府摘出來,麻煩很大。老夫在這裏坐坐,你們自便即可。”


    打壓京兆韋氏,他與房俊的立場一致。


    一旦京兆諸姓崛起,無論韋、杜亦或是哪一家,可很快填補關隴貴族即將空出來的真空地帶,山東世家也好,江南士族也罷,所有之努力都有可能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這是蕭瑀絕對不能接受的。


    ……


    京兆府衙門一片肅穆,諸多官吏、衙役已經將各處房舍封鎖起來,連大門前都站了一隊兵卒,嚴禁外人入內,更不許裏邊的人出去,所有人都各司其職,不得大聲喧嘩。


    馬周、房俊、李道宗三人在親兵簇擁之下來到衙門前,立即有官吏迎了上來,鞠躬施禮,將幾人應入衙門之內。


    房俊回頭吩咐自己的親兵:“守在門口,若是有人肝膽衝撞衙門,當場拿下,壓入大牢!”


    “喏!”


    一眾親兵也知道事情嚴重,得了房俊的命令之後,列成一隊站在衙門前,一個個手按腰刀、挺胸凸肚,殺氣騰騰。


    待到三人來到正堂,便見到一具屍體橫躺在堂中一側的柱子前,地上一灘血跡,仵作大抵已經完成了檢驗,正在一旁書寫文書,見到馬周進來,趕緊放下手中毛筆,起身道:“見過府尹!見過江夏郡王,見過越國公。”


    馬周頷首,領著李道宗、房俊二人坐到正位書案之後的椅子上,看著地上躺著的屍體,問道:“情況如何?”


    仵作答道:“死者名叫韋弘光,乃坊州刺史韋任之五子,今年十七歲。韋任之三子韋弘表,現擔任紀王府典軍。死者在過堂之時,初始一言不發,後來忽然掙脫看守,撞在柱子上,腦漿迸裂,當場死亡,無法救治。”


    馬周濃眉緊蹙,看了看身邊的李道宗、房俊。


    京兆韋氏算是李唐皇室的外戚,李道宗很是熟悉,沉吟道:“韋任這一支,算是京兆韋氏的遠支,但是人才輩出,很是興盛,已經不遜於京兆韋氏的嫡支。隋朝時京兆韋袞


    以武功官至左衛中郎,


    有家奴名叫桃符,勇力驚人、驍勇善戰,韋袞每次征戰都將其帶在身邊,立下不少功勳,將其視若親子。後來韋袞將其放良,桃符宰黃牛獻之,請韋袞。韋袞賜姓韋,符不敢與袞同姓,故而後人多自稱‘黃犢子韋’。他們這一支與京兆韋氏的嫡支很是親近。”


    房俊將桌上的口供文書拿過來,仔細翻看。


    上麵記錄很是詳細,京兆府官吏將這些韋家子弟解送至京兆府之後,便即分別審訊,罪名自然是懷疑韋正矩勾結胡族、禍亂京畿。且不說這個罪名的真假,既然到了京兆府的正堂,一切都必須按照既定之程序進行,一絲不苟。


    起先詢問很是順利,韋正矩等人自然矢口否認,但是到了這個韋弘光的時候卻出了意外。


    這人被帶至堂上予以審問,卻不似旁人那般急著否認,而是一言不發,“神情間似有驚惶”。


    參預審訊的官吏都是京兆府的老手,最善於察言觀色,見到韋弘光神情不大正常,便刨根問底,連連追問。


    結果韋弘光“彷徨失措”之下,趁著看守他的衙役不備,猛地起身,一頭撞在一旁的柱子上……


    房俊將口供放下,沉吟道:“不對勁啊。”


    即便京兆府乃是京畿地區的最高行政衙門,可尋常百姓到了這裏或許戰戰兢兢,可是作為京兆韋氏的子弟,豈能沒見過這等場麵,詢問幾句便“仿徨失措”?


    之所以能夠做到撞柱而死,隻能說明此人心底有著不能示於人前的大秘密,卻又沒有自信可以在大刑之下守口如瓶,幹脆一死了之,保住秘密。


    畢竟就連韋正矩也摸不準房俊是否當真敢動用大刑,已達到栽贓構陷之目的……


    可究竟是何等秘密,居然能夠令一個前途無量的世家子弟抱定必死之心,亦要嚴守不泄?


    事情有點大發了。


    李道宗揮手將仵作打發走,瞅瞅四下無人,低聲道:“此事太過蹊蹺,恐怕牽連甚廣,非是吾等應當摻於其中,不如通知李君羨吧,讓‘百騎司’插手調查。”


    他的想法與房俊一致,韋弘光寧死也要保守的秘密,肯定石破天驚。


    馬周深以為然,當機立斷道:“正該如此!”


    當即叫來佐貳官,將審訊口供交給他,吩咐道:“即刻前往‘百騎司’,將這份口供親手交予李君羨,言明本官正在衙門等他。另外,所有今日拘拿回來的韋家子弟一律分別關押,不可使其串供。”


    “喏!”


    佐貳官也不是個傻子,聽聞“百騎司”之名,便知道攤上大事兒了,不敢懈怠,趕緊轉身出去。


    李道宗瞅著房俊,歎氣道:“你可真是個惹禍精。”


    房俊無辜道:“這豈能怪我呢?不過是想嚇唬嚇唬韋正矩而已,誰知道他家裏居然還有不能示人之秘辛。再者說來,萬一這間秘辛牽扯到朝廷,我這還是大功一件呢。”


    李道宗沒好氣道:“大功一件?嗬嗬,等著韋妃尋你麻煩吧!”


    韋妃雖然是再嫁之婦,可李二陛下卻對其很是寵愛,即便這些年略微冷淡,但是並不曾看輕幾分。隻需韋妃休書一封送給身在遼東的李二陛下,狠狠的告上一狀,說不得房俊就要挨受一頓訓斥。


    馬周也頭疼,京兆韋氏乃是外戚,外戚家裏的秘辛,那還能是什麽好事兒?指不定就跟朝廷或者宮裏牽扯上,誰沾上就是一堆麻煩。


    三人正低頭商議,忽然見到外頭有官吏走進來,稟告道:“府尹,郡王、越國公,紀王殿下在外求見。”


    馬周瞪了房俊一眼,心想韋妃那邊這動作還真是快……


    三人趕緊起身,整理一番衣冠,然後李道宗在前,馬周與房俊在後,一起快步走出正堂,來到門前。


    紀王李慎一身錦袍,頭戴梁冠腰係玉帶,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正帶著一群禁衛站在門口。


    三人快步上前,躬身施禮:“臣等見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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