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公主見到長樂公主看她,便給了對方一個“安心”的眼神,低聲說道:“姐姐放心,路上妹妹已經叮囑過他們了,無論如何,斷然不敢四處宣揚。”


    長樂公主以手扶額,極度無語。


    你這丫頭到底想什麽呐?!


    不過當兩名太醫來到近前,施禮之後跪坐下來等待給她把脈,她心裏忽然沒來由的一陣緊張,甚至有些慌亂。


    自己不過是沒有注意山間晚上陰涼,故而染了風寒,本無甚大事。但是高陽公主的反應讓她想到另外一種可能。


    算一算日子,房俊離開已經月餘……


    不過如果那樣到底是個什麽症狀,自己全無經驗,萬一……那可怎麽辦?


    心裏一陣陣發慌,俏臉上便掩飾不住的露出慌亂來。


    高陽公主見到她這般神情,心中愈發篤定,伸出手來握著長樂公主纖手,安撫道:“姐姐莫怕,有妹妹在這兒呢。”


    她以為自己足夠寬心,可以安撫長樂公主。


    孰料長樂公主“做賊心虛”,怕的就是在她麵前被太醫診治出有什麽不妥……


    兩位太醫跪坐在那裏,眼觀鼻,鼻觀心,心裏慌得一匹。


    果然,果然呐!


    這皇室貴女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你自己不守婦道風流瀟灑也就罷了,可這種事豈不是將吾等太醫放在火上烤?


    能夠跟皇室貴女有私情的,那必定不是普通人,最次也得是個世家子弟。一旦那等傷風敗俗的消息從他們太醫口中傳揚出去,皇家固然顏麵盡失,他們這些太醫也要麵臨報複,別想有個好下場。


    “殺人滅口”這種事,在太醫身上發生的概率那是相當之大……


    長樂公主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將衣袖往上擼了一下,露出一截兒欺霜賽雪一般的皓腕,輕輕放在矮幾上。


    高陽公主急忙從一旁拿來一個軟枕,墊在長樂公主的玉手下。


    長樂公主報以微笑,隻是笑容有些僵硬。


    其中一位太醫抬起手來,伸出三指,壓在長樂公主手腕橫紋上方的“寸口”處,先以中指定好關部方位,再根據長樂公主的身高調整三個手指的疏密。


    若患者身材高大,布指宜疏;矮小者,布指宜密,小兒則用一指診脈,不分三部……


    太醫一手號脈,一手捋須,凝神思慮。


    脈象急促,猶若戰鼓轟鳴,又如雨打芭蕉……


    太醫心忖:果然如此,慌成這樣……


    硬著頭皮開口道:“還請殿下放緩心情,莫要緊張。”


    長樂公主擠出一抹笑容,深吸一口氣,嚐試舒緩緊張。


    一旁的高陽公主連忙綻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予以鼓勵,口中還輕聲道:“姐姐莫怕,有妹妹在,沒事的。”


    長樂公主:“……”


    分明正是因為有你才有事的好吧?


    嘴上卻什麽也不能說,抿了抿嘴唇,鎮定心緒,脈象終於穩定下來。


    那太醫摁著脈搏號了半天,不敢做決定,收回手,看著旁邊的太醫道:“吾不敢斷定,你來看看。”


    幾人一聽,頓時心思各異。


    長樂公主覺得一顆心快要跳出來,臉色有些發白,不會那麽巧吧?


    高陽公主抿著嘴唇,心忖:哼哼,果然!


    另一位太醫:娘咧!你自己死就行了,為何非得拉上老子?缺了大德了你個瓜慫……


    可心中再是詆毀,也隻能上前,將手指搭在長樂公主的“寸口”上,凝神號脈。


    良久,方才收回手指。


    一旁的高陽公主上身微微前傾,秀美的眸子灼灼的盯著兩位太醫:“情況如何?”


    兩位太醫對視一眼,其中一位幹咳一聲,道:“殿下脈象比較複雜,且容臣等略作商議。”


    長樂公主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的看了高陽公主一眼,正巧碰上高陽公主望過來的明亮眼神,趕緊偏過頭,不敢對視。


    高陽公主略微蹙眉,卻也沒有為難兩個太醫,畢竟這種事要慎之又慎,萬萬不能出錯……


    “來人,帶兩位太醫去偏房。”


    “喏。”


    門口進來一個侍女,帶著兩個太醫去了一側的偏房,備好紙筆以供書寫藥方,之後又趕緊退下。


    一般太醫在商議藥方的時候,是不能有旁人在場的……


    侍女離開,兩位太醫動作一致的伸長脖子看了看門口,見到門外無人,這才齊齊鬆了口氣,然後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半晌,其中一人才問道:“滑脈確定,但吾並無把握確認。”


    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滾玉盤之狀,是為“滑脈”,“滑脈”乃是喜脈,但並非所有的“滑脈”都是喜脈……


    另一人頷首道:“的確如此,婦女無病而見滑脈,可判斷為妊娠。不過長樂殿下染了風寒,且體內燥熱,熱症明顯。畢竟事關重大,萬不可輕易斷之,出了差錯,你我人頭落地不說,還要禍連家族。”


    所謂的“事關重大”所指為何,兩人都心知肚明……


    兩人互視一眼,齊齊歎了口氣。


    若是放在平常,他們老早就下了診斷。太醫院的太醫不僅僅是醫術高超,經驗也很是豐富,似“滑脈”這等常見之脈象,斷無猶豫糾結之理。隻不過一旦確診為“喜脈”,後果之嚴重,影響之惡劣,實在是令人不能承受。


    需知道,長樂公主已經和離,目前尚待字閨中……


    兩人嘀嘀咕咕,將生平所學毫無保留的施展出來,不停的交流詢問、相互辯證,好半晌,方才達成統一的意見。


    “滑脈之症固然明顯,但是吾並不傾向於喜脈,畢竟殿下熱症在裏、風寒在表,這也是滑脈之症。”


    “同意。”


    兩人商議許久,最終否決了“喜脈”之可能,隻認為長樂公主是染了風寒,且有熱症於內,心火旺盛,寒熱交替、內外煎熬之下,方有如此之症狀。


    開方治病自然是兩人的看家本領,隻不過因為先前懷疑是“喜脈”而將兩人下的夠嗆,現在確診下來,由其中一人執筆,飛快的寫了一張藥方,然後兩人又研究一番,增增減減,終於確定。


    畢竟此次出診乃是兩人一起,有什麽後果亦是兩人一並承擔,萬萬不敢大意。


    ……


    外間丹室之內。


    高陽公主與長樂公主相對而坐,一時無言,氣氛很是有些尷尬。


    良久,高陽公主才握住長樂公主纖細的手掌,柔聲道:“姐姐不必擔心,此事妹妹早有預料,亦能夠接受,隻是委屈了姐姐。若是太醫確診,姐姐不妨直接前往江南,去華亭鎮住上一些時日,遊曆江南風物,也好散散心。”


    她倒是能夠接受長樂公主懷上自家郎君的子嗣,在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當中,再是風氣開放,男子三妻四妾也是被允可的。


    隻不過一旦長樂公主有孕,就必須對外封鎖消息,否則一旦消息外泄,引起的反響實在是太大。尤為重要的是,被父皇得知此事之後,怕是絕不能輕饒了郎君……


    去往江南就正好,華亭鎮乃是房俊的底盤,此刻又有房玄齡坐鎮,自可將長樂公主照顧得妥帖,且能夠封鎖消息,待到生產之後,再行回京。


    大不了就對外宣稱孩子是保養過來的……


    高陽公主神情和緩,言語溫潤,心中很是為自己“寬容博愛”的心胸讚歎。


    長樂公主一張臉卻猶若朝霞一般燦爛,如水的眸光遊移,隻覺得渾身上下好似火燒一般,如坐針氈。


    嘴巴囁嚅幾下,卻終究沒說出花來。


    若是當真有孕,或許高陽公主的安排的確是極好的……


    姊妹兩個心思各異的時候,兩位太醫聯袂從偏房走出來,到了近前,躬身施禮,然後道:“殿下之病症,不過是寒熱交替、內外煎熬所至。所幸殿下底子甚好,毋須擔憂,隻需按時服用幾劑湯藥,適當修養即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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