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人崛起於中亞,數百年間橫行歐洲,打下橫跨歐亞的龐大帝國,又豈是烏合之眾?


    這是一支足以在人類曆史之上閃耀的強橫軍隊,誰敢輕視它,就注定會被其撕成碎片。


    房俊叮囑道:“輕視敵人是最愚蠢的行為,大食人能夠橫行泰西,將曾經煊赫一時的羅馬帝國打得節節敗退、瀕臨崩潰,如今不得不死守著伊斯坦布爾垂死掙紮,就可見其剽悍驍勇之處。尤其是阿拉伯兵卒皆有著堅定之信仰,他們追逐勝利不懼死亡,往往能夠爆發出極其強悍的戰鬥力。吾等若是自大輕狂,必敗無疑。”


    裴行儉與程務挺心中一凜,忙垂首道:“大帥教訓的是,末將知錯!”


    大鬥拔穀一戰,使得整個右屯衛士氣暴漲的同時,難免產生驕縱之心,從上到下都有些虛浮。


    這到也怨不得兵卒將校們驕傲,吐穀渾二十年生聚方才舉起數萬騎兵,各個精銳悍勇無比,結果洶洶而來,氣勢足以使得山崩地裂,卻一頭撞死在大鬥拔穀,不能越雷池一步。


    此戰足以震動天下,載入史冊。


    人非聖賢,麵對這等大勝,豈能沒有驕縱之意?


    不過都是知兵之人,明白“驕兵必敗”的道理,每次臨戰無論敵人之戰力如何,都應當謹慎處之、全力以赴。


    房俊頷首道:“非是教訓,隻是提醒一下,右屯衛固然強橫,卻還達不到傲視天下的地步。這些兵卒乃是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曆經了數次大戰,已是天下少有之精兵,斷不可因為吾等為將者之疏忽,導致折損嚴重。故而,此次趕赴西域的每一次臨戰,都要如履薄冰,努力將部署做到最細致,不容許一絲一毫的差錯。畢竟敵人勢大,沒有機會容許吾等犯錯,一次犯錯,就可能奠定整個敗局,再無回天之術。”


    “喏!”


    裴行儉與程務挺趕緊起身,躬身施禮,大聲應諾。


    房俊瞅了兩人一眼,沉聲道:“此番趕赴西域,若是敗於大食人之手,致使西域淪陷、河西危及、關中危及,吾等自難免成為帝國之罪人,死亦難瞑目。可若是驅除蠻夷、安邦守土,則吾等之功績必將名垂於青史之上,彪炳千秋,絕不亞於東征之功勳!二位,值此帝國飄搖、社稷板蕩之時,正該吾輩履行職責、建功立業,萬不可驕縱大意、怯敵畏戰,使之成為一生之憾事、家國之恥辱!”


    “喏!”


    裴行儉與程務挺神情激動,連聲應諾。


    正如房俊所言,他們因為身在右屯衛之故,被朝中主流排斥在外,東征這等被看作“功勳大派送”也似的舉國之戰沒有他們的份兒。若說心底毫無怨氣也不可能,誰不知道值此一戰,若是撈取功勳即可以之傳家、子孫收益?


    然而天道循環,誰又能想到忽然之間河西、西域卻又遭受連番大戰?


    東征大軍數十萬,擠在狹窄貧瘠之遼東,浩浩蕩蕩擠破頭去搶奪那數得著的功勳,而原本被排斥在外的右屯衛卻意外得到擎天保駕、保家衛國之重任。


    眼下吐穀渾已被擊潰,這個強悍的民族即將徹底在曆史中抹去,若是再能夠擊潰大食人,這份功勳放眼天下誰認可比?


    危險越大,機會越大。


    ……


    兩日之後,右屯衛整備完畢,補充了足夠的火藥、彈丸、震天雷,主力、輔兵、民夫浩浩蕩蕩四萬餘人,在大鬥拔穀外列隊,陽光照耀著房俊身上的明光鎧,使得英朗的麵容愈發英氣逼人。


    騎在馬上,房俊對前來的段琥、侯莫陳雰道:“本帥此去西域,路途遙遙,歸期不知,河西之地之防禦,便委托給二位。河西之重要,毋須本帥贅述,想必二位心中清楚得很。如今吐穀渾固然铩羽而歸,但仍有吐蕃虎視眈眈,絕不可輕疏視之。若有差池,勿用本帥責罰,國法便不容你!”


    關於與噶爾家族之盟約,這個時候他不會輕易泄露出去。況且兩國相鄰,豈能將國防之安危寄予盟約之上?防人之心不可無,一時片刻都不能予以懈怠。更何況噶爾家族終究是吐蕃的一份子,誰能擔保其國內形勢不會瞬息變動,噶爾家族又聽命於鬆讚幹布,悍然出兵河西?


    國與國之間本無信義可言,利益所至反目成仇隻是尋常,國防大事,隻能靠自己。


    段琥、侯莫陳雰趕緊領命:“末將遵命!定當維係河西之安定,嚴防敵寇之覬覦,確保河西之暢通。”


    河西乃是通往西域之要道,不僅關乎著絲路之暢通,如今更肩負著整個西域的支援通道,若是被敵寇貢獻,致使西域孤懸於外、與長安隔絕,他們便是失職之罪,殺頭都有可能。


    經曆一場大戰,他們二人對於房俊可謂敬畏有加,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慢待。


    但心裏難免扼腕嗟歎,都是河西諸郡之守將,大戰來臨之時他們麵對被房俊委以固守後陣的尉遲寶環幸災樂禍——房俊自大驕狂,築起一座堡壘就叫囂著將吐穀渾大軍堵在大鬥拔穀不得寸進,怎麽可能呢?而尉遲寶環被予以重任,更是意味著一旦戰敗,就必須要背負嚴重之失職。


    可誰能想到,往昔縱橫青海湖的吐穀渾鐵騎在堡壘麵前撞得頭破血流,數萬精銳被右屯衛的火器打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一戰便全軍崩潰,四散奔逃,尉遲寶環更是硬生生頂住了兩萬吐穀渾先鋒軍的狂攻,確保後陣不失,立下大功。


    眼下尉遲寶環已經趕赴長安敘功,不出意外勳位定然往上升一升,搞不好一個男爵都能撈到手……


    兩人嫉妒得眼睛發紅。


    房俊在馬上頷首道:“希望二位將軍知曉輕重,雖然隻是駐守河西諸郡,但隻要能夠確保河西安定、道路暢通,亦是大功一件。本帥素來款待麾下將士,皆是自然不吝於獎賞,定會親自為二位請功。可若是使得河西失陷,那時候也休怪本帥翻臉無情!”


    “喏!”


    一番敲打,段琥、侯莫陳雰兩人戰戰兢兢,哪裏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之意?


    房俊這才看向裴行儉,問道:“大軍可否集結完畢?”


    裴行儉肅容道:“隨時可以開拔。”


    房俊抬頭望著隨著秋風烈烈吹響的旌旗,整齊一眼望不到邊的軍隊,振臂大呼道:“開拔!”


    “開拔!”


    麾下親兵齊聲大呼。


    “嗚嗚嗚”


    悠長的號角聲在河西之地的曠野上鳴響,隨著鼓蕩的秋風直入雲霄,傳遍四野。


    無數大唐虎賁頂盔貫甲、士氣高漲,邁開大步向著西域進軍。


    那裏,即將上演一場抵禦外侮的曠世大戰,若是失敗,則丟城失地、社稷動蕩,若是勝利,則功勳赫赫、高官顯爵、名垂青史!


    自古以來,中原大地便飽受外族之欺辱,時不時生靈塗炭、倍受屈辱。然而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漢家兒郎,卻從未曾有過屈服。無論多麽強大的敵人,都敢於直麵戰爭,即便拋頭顱、灑熱血,馬革裹屍魂喪他鄉,卻永不會退縮半步。


    一代又一代的漢家兒郎,胸膛裏燃燒著對於這片土地的熱愛,鼓蕩著家國天下的情懷,一次又一次麵對強悍異族的刀槍劍戟、堅船利炮,發起悍不畏死的衝鋒。


    人皆怕死,然死有輕於鴻毛,有重逾泰山。


    為了家鄉故土不被異族之鐵蹄踐踏,為了父母妻兒不被禽獸之敵寇淩虐,為了漢家之傳承不會斷絕,每一個炎黃子孫都不曾愛惜自己的生命,更不會麵對強悍之敵人搖尾乞憐。


    每當有敵寇入侵家園,亦或是阻擋華夏之統一,便會有無數熱血澎湃的兒郎奮勇爭先、勇敢殺敵,以一腔熱血,維護家國之尊嚴、民族之繁衍。


    炎黃子孫崇尚和平,卻從不懼怕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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