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李道宗彷徨無措、猶豫不決之時,忽然聞聽承天門外隱隱傳來轟鳴之聲,片刻之後,嘶喊衝鋒的響聲匯聚一片猶如山呼海嘯一般傳來,似乎整個城闕都震顫搖晃。書


    李道宗狂喜,舉起橫刀大呼:“晉王大軍就在城外,兒郎們速速攻下承天門與晉王會師!”


    “衝!”


    “殺!”


    麾下兵卒士氣鼎沸,紅著眼睛再度發起猛攻。


    自玄武門入太極宮以來,雖然戰況還算順利一路推進,但畢竟是孤軍深入麵對守軍的頑強抵抗難免壓力極大,這種動輒全軍覆滅的壓力不是誰都能扛得住的,但現在與晉王大軍隻隔著一道承天門,隻需兩軍會師自然實力暴漲,整個太極宮就將置於掌控之下,距離勝利咫尺之遙,豈能不全力以赴?


    城外,尉遲恭親自統率麾下右候衛兵馬攻陷春明門,一路奔襲直抵承天門下,見到城頭守軍往來奔走、殺聲陣陣,便知道此刻正有軍隊自門內攻城,來不及整頓軍隊當即下令攻城。


    數以千計的兵卒扛著雲梯奔赴城下,架起雲梯便向城上攀爬進攻。書


    守軍正承受李道宗的猛攻,防禦側重自是在內城一側,尉遲恭陡然殺來,且攻勢比李道宗更猛,來不及調整防禦側重,頓時左支右絀、一片大亂。


    城內,李道宗見到城上守軍已經大亂,顯然遭受城外攻擊的力度更大,當即改變策略,下令放棄攻城,集中兵力衝向城門,試圖自內城打開城門。


    守軍自是不肯讓叛軍突進至城下,否則城門失守叛軍內外夾擊,馬上組織兵力死守城門。


    雙方在城門下狹窄的區域之內展開激烈爭奪,兵卒們殺紅了眼一方猛攻猛打,一方奮不顧身死命抵擋,因地域狹窄叛軍無法發揮兵力優勢,一時間居然打得旗鼓相當,戰況焦灼。


    城外,尉遲恭眼見晉王已經跟了上來,承天門卻巋然不動,頓時紅了眼睛,此君當年也是驍勇剽悍斬將奪旗的猛人,這些年爵高位尊養尊處優卻也沒少了磨煉筋骨,此刻見到占據不順,頓時凶性大發,自馬背上一躍而下,馬槊丟給親兵,抽出腰間橫刀,瞪圓了眼睛大吼一聲:“隨吾殺敵!”


    不顧身邊親兵的阻攔,將橫刀叼在嘴裏,解下身後的披風,朝著承天門狂奔而去。踏過已經傾倒的吊橋,幾步來到城下,將雲梯下的兵卒扒拉到一旁,一腳踏上雲梯的橫杆,猛地一用力整個人便竄上去四五階,這時雙手才抓住雲梯,然後落腳,再用力上竄……


    幾十歲的人依舊矯健異常,城上守軍還未來得及反應,幾個縱竄之後已經躍上城頭,單手取下口中橫刀在身前“橫掃千軍”猛地一劃拉將守軍逼退,便在城頭占據了一個落腳點。書


    尉遲恭身先士卒攻城先登,身邊的親兵嚇得魂飛魄散,紛紛緊隨其後奮力攀爬,在尉遲恭站穩腳跟之際緊跟著登上城頭,而後四散開來將尉遲恭圍在當中。


    尉遲恭大怒,厲喝道:“護著老子作甚?老子還能提刀殺敵,不需汝等維護!速速向前推進,攻下城門!”


    “喏!”


    親兵們三兩結陣,朝著守城兵卒衝殺過去,頓時將城上守軍殺得大亂,防禦潰散,越來越多的右候衛兵卒登上城頭。


    城上的動靜顯然影響了城下守軍的士氣,李道宗也親冒矢石率軍拚殺,終於將城下蝟集的守軍殺散,衝到城門之下,打開城門。


    厚重的承天門“咯吱咯吱”的緩緩打開,正午陽光灑落在門闕下陰暗的城門洞內,緊隨而來的便是無以計數的叛軍潮水一般湧入城門,踏足象征著大唐帝國最高權力中樞的太極宮。


    城門之內,兵卒疾行如滾滾洪流,尉遲恭與李道宗在夾道之側相遇,兩位貞觀一朝最具有代表性的勳貴相向而行,到了近前沒有施禮,而是相互伸出雙臂擁抱在一處,用手掌重重的拍了拍彼此的後背,一切感慨,盡在不言中。書


    世事無常、造化弄人,誰能想到本應安享榮華富貴的兩人居然走到叛逆這一步?


    尉遲恭看了一眼潮水一般衝向武德殿方向的軍隊,問道:“郡王是否在此等候晉王殿下?”


    李道宗想了想,搖頭道:“兵貴神速,咱們現在切斷了太極宮與城外的通道,整個武德殿進退無路,陛下隻能自密道逃脫……且不管陛下如何,咱們必須快速攻陷武德殿徹底占據太極宮,否則房俊稍後及至,平生變數。”


    能夠活捉李承乾自然最好,但李承乾自即位之後便一直居住武德殿,足以見得殿宇之內必然有通往外界之密道可供其隨時逃遁,所以想要將其活捉幾乎不可能。


    但即便任其逃脫,隻要徹底攻占太極宮這個大唐帝國最高權力中樞,就意味著皇權已經旁落,晉王大可在太極殿登基即位、昭告天下,成為帝國名義上的統治者。


    皆是李承乾逃遁在外,即便仍舊是事實上的大唐皇帝,卻也隻能成為割據一方的“偽帝”。


    至於最終是李承乾卷土重來,還是晉王斬盡殺絕,到時候再從長計議不遲……書


    尉遲恭頷首:“那吾便與郡王一道並肩攜手,攻陷武德殿!”


    兩人分別跨上親兵牽來的戰馬,在無數兵卒簇擁之下,浩浩蕩蕩的向著武德殿殺去。


    ……


    秋日當空,天街兩側的楊柳已經凋敝,因為長安戰事,長安、萬年兩縣的日常運轉早已停滯,市政人員不複工作,導致枯黃的落葉在遮擋排水溝的石板上積了厚厚一層,人馬疾馳而過帶起這些枯葉在空中盤旋飛舞,未等落下,複又被帶起……


    兩側的裏坊排列儼然、坊門禁閉,前邊右候衛路過之時秋毫無犯,但等到晉王入城,隨同而來的軍隊卻混亂不堪,不時有散亂的兵卒翻越坊牆欺入坊內,擄掠搶奪無惡不作。這些門閥私兵皆是倉促招募,不僅軍事技能嚴重匱乏,軍紀更是等同於無,此刻見到繁華興盛的長安城如同美妙女子一般毫不設防的橫陳眼前,自是難耐心中邪念,渾然忘卻要協助晉王成就大業。


    李治在蕭瑀、褚遂良等人簇擁之下策馬疾馳,向著承天門狂奔而去,雖然眼見麾下兵卒禍害裏坊,卻視若無睹,他現在滿心都是進入太極宮承繼帝王大業,哪裏還顧得上這些散兵遊勇?


    大不了等到登基之後派遣禦史嚴查,予以嚴懲,但現在根本無暇他顧……書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戰爭從來都是這麽殘酷。


    李治率領軍隊沿著長街一路疾馳,抵達承天門下之時承天門已經攻陷,洞開的城門令李治熱血沸騰,就待疾馳而入這一片他做夢都想執掌的禁宮大內。


    卻被蕭瑀拽住馬韁:“殿下不可!現在宮內激戰正酣,各方兵馬混戰一處,勝負尚未分出,處處都是危險。殿下若貿然入宮,必將成為各方矚目之焦點,未嚐不會有人冒險來攻,旁人也就罷了,但萬一房俊麾下的部隊攜帶火器強攻而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更不可蹈履險地!”


    李治也冷靜下來,抬頭看著剛剛重建完成的承天門,吐出一口氣,道:“咱們不入宮,就在這承天門等候江夏郡王、河間郡王的好消息!”


    他對蕭瑀的言辭深以為然,之前身處險地乃是局勢所迫,先前冒險麵對三麵圍剿更是不得已而為之,現在既然已經入宮,勝利就在不遠,又豈能在最為接近勝利的時候橫生波折?


    身處承天門,則進可攻、退可守,立於不敗之地。


    蕭瑀這才鬆開韁繩:“殿下明鑒!”書


    當即簇擁著李治進入洞開的承天門,尉遲恭留下的兵卒分列兩側,在城門處恭迎晉王入內……


    李治策馬沿著長長的城門洞進入太極宮,前方熟悉的太極宮高聳的屋脊在陽光之下煜煜生輝,令他心情激蕩、難以自己。


    即便是父皇那樣的蓋世英雄、千古一帝,當年“逆而篡取”的時候也是由玄武門入宮攫取皇權,使得天下人詰難不休,算是生平一大汙點。


    而今自己卻是率軍攻陷長安,堂堂正正自承天門而入,即將登基大寶、禦極天下!


    後世史書,誰敢給吾李治按上一個“篡”字?!


    進入城門之後下馬,晉王府禁衛馬上自右候衛兵卒手中接管承天門防務,裏裏外外檢查一遍,占據各處險要位置,李治這才沿著馬道直上承天門。


    站在城門之上,向北俯瞰,整個太極宮都落入眼底。書


    這錦繡河山、至尊皇權,唾手可得……


    蕭瑀站在李治身邊,任憑秋風迎麵撲來吹動衣袂獵獵作響卻不曾感受到半分涼寒,反倒是一腔熱血激蕩沸騰,麵色潮紅,身體微微顫抖。


    當年他入唐之時即被高祖皇帝委以重任,在大唐掃平天下的戰爭之中舉足輕重、居功至偉,其後李二陛下“逆而篡取”他更是參與其中力挽狂瀾,成為“貞觀勳臣”之中數一數二的存在。


    然而曾經的那些輝煌卻完全無法與眼下即將創立的功業相比,這可是一手輔佐晉王登上皇位,橫壓所有名將人傑的曠世奇功!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傾朝野,將蘭陵蕭氏引領著走上天下第一門閥,才是他所追求的究極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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