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從無懷疑,隻要他能夠放下道德、廉恥,生出那麽一絲半點褻瀆之心,顯露一絲一毫染指之意,那麽晉陽公主肯定任憑采擷、絕無反抗。


    小丫頭的情意雖然看似不夠濃烈,卻如小河流水一般涓涓流淌,顯露無遺……


    然而帶給房俊的壓力很大。


    戰場之上的他可以做到殺伐果斷,朝堂之上也能遊刃有餘,兩世為人不僅增添了處理事務的諸多經驗,也有著俯瞰世間超然物外的胸懷,唯獨對上一位豆蔻少女的愛慕之情卻束手束腳、不知所措。


    鼻端幽香陣陣,嫁人如玉在側,房俊卻連頭都不敢回,隻一個勁兒的喝酒。


    晉陽公主似乎很是喜歡見到這樣略顯窘迫手忙腳亂的房俊,唇邊笑意更盛,眼眸閃閃發亮,又往前湊了湊直至房俊耳邊,柔聲細語道:“姐夫好似打算喝醉嗎?”


    酒壯慫人膽,喝醉了自然就可以幹平常不敢幹的事兒……


    房俊隻得放下酒杯,無奈道:“殿下何必如此?這世間無可奈何之事數之不盡,人的一生也會遭遇無數次有心無力之狀況,即便是九五之尊都不能隨心所欲,何況吾等俗人?殿下心意,微臣已然知曉,卻隻能歉然以對。”


    之所以一直未曾說出這般明確拒絕的話語,就是怕傷了小公主的心,“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少女情懷是純潔浪漫之極致,他豈忍心讓這一份愛慕之情遭受創傷?隻希望在年歲漸長、日新月異之後,能讓這份心思淡化。


    但現在麵對晉陽公主的咄咄相逼,他不得不表白心跡,否則一旦縱容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帶給晉陽公主的傷害將會更大。


    孰料,麵對他如此明白的婉拒,晉陽公主卻充耳不聞,側坐在他一旁湊近過來,檀口之中的氣息已經噴濺到他耳朵、臉頰之上,隻聽得一生如泣如訴的呢喃:“姐夫舍得將我嫁出去麽?萬一遇人不淑,一生都墮落於愁苦煩悶之中,鬱鬱一世,姐夫當真忍心?”


    一直微涼而柔軟的玉手,覆蓋在房俊手背之上。


    房俊心中一顫,頭上已經有些冒汗,連忙說道:“殿下放心,此事微臣一定解決。夜已深了,微臣不便久留,暫且告退。”


    站起身,連施禮都忘了,快步走到殿門處讓侍女服侍著穿上鞋子,幾乎是落荒而逃。


    “哼!”


    晉陽公主輕哼一聲,如花似玉的俏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任你百煉鋼,在我手中不也是繞指柔?


    壞事兒做了不少,還裝什麽君子呢?


    整日裏囂張跋扈無法無天的,沾這個偷那個,還以為是個色膽包天的,孰料有花堪折之時卻不敢折,哼哼,瓜慫。


    *****


    “二郎去了兕子那裏?”


    李承乾揉了揉太陽穴,聽聞皇後說房俊入宮去了晉陽公主的寢宮,頓時一陣頭疼。


    皇後蘇氏上前站在李承乾背後,纖纖玉手在他頭上輕柔的按摩,語氣之中滿是憂愁:“剛剛下麵報上來的,不過還好,隻是吃了頓飯說了幾句話便出宮去了。”


    真正讓她愁的不行的,是晉陽公主居然在於房俊相見的時候想要將侍女斥退,隻餘兩人獨處……


    小女孩情竇初開、心生愛慕,卻又什麽都不懂,最容易情動之下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而房俊又是一個在皇後眼中允文允武、陽剛俊朗且功勳赫赫、權柄在握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充滿魅力,即便是婦人都難以抵擋,何況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


    隻需房俊動動手指,怕是晉陽公主就已經化作一灘水……


    萬一做出苟且之事,那如何得了?


    李承乾自然聽得懂皇後重點放在“已經出宮去了”這句話的含義,寬慰道:“這一點你倒不用擔心,二郎是個心中有數的。”


    皇後蘇氏嬌哼一聲:“他有什麽數?當真有數,為何與長樂那般?好色也就罷了,偏生還喜好那等禁忌之情,簡直不當人子。”


    在她眼中,房俊是一個各方麵都無可挑剔的男人,允文允武、相貌俊朗,且身材健碩、力大無比……唯獨在“色”之一字上,每每打破禁忌、挑戰倫理,令人不敢恭維。


    幾個“妻姐”全部有染,令人不知說什麽好……


    李承乾卻道:“長樂與兕子還是不同的。”


    據他所知,房俊與長樂有私情是在長樂與長孫衝和離之後,那個時候房俊雖然是有婦之夫,但長樂卻單身一人,且是和離之婦,縱然發生了超越禁忌之事,倒也無傷大雅。


    自隋朝至大唐,兩代皇族都不太將“貞潔”當回事兒,亂世初定、百廢待興,繁衍人口才是頭等大事……


    皇後蘇氏不以為然:“有什麽不同呢?又是長樂又是巴陵,改日或許連其他幾個也都沾染了,陛下都不知道唐義識、史仁表、竇懷悊他們幾個都離得房俊遠遠的,平素能少來往就盡量少來往,唯恐後院起火、淪為笑柄。”


    有這樣一個“好妻姐”“好公主”的連襟,誰敢輕易放他登堂入室?


    好在房俊這人性格不算圓滑,尋常來往的就是有數的那幾個人,對於一眾連襟除去獨孤謀之外都不算親近,私下往來甚少,不然他若是時常登門,太宗皇帝的一眾駙馬說也不敢說、趕也不敢趕,怕是要愁死……


    李承乾頭疼得厲害。


    這種事就算他是皇帝也沒什麽好辦法,總不能因為這個降罪於房俊吧?人家房俊為了支持你幾乎與整個天下為敵,甘冒奇險連續兩次挫敗逆賊兵變,那可是擎天保駕之功,你就因為兩個妹妹便無視那些功勳?


    當然,他李承乾也不是賣妹求榮之人,用自家的妹子去招攬房俊……


    皇後蘇氏又問道:“封家小郎君之事,陛下覺得如何?”


    李承乾沉吟道:“封家的家世倒是配得上兕子,但眼下禦史台那邊針對封德彝當年舊事緊咬不放,不斷搜集證據打算彈劾,怕是封家這回有難了,隻是不知事情會鬧到何等地步,會否影響封家的封爵,暫且放一放吧。”


    禦史台揪出當年封德彝首鼠兩端、暗中支持李建成之事,一旦此事落實、罪證確鑿,便是他這個皇帝都很難偏袒,更何況他豈會因為封家一個小輩即將與公主議親便予以偏袒?最低也得收回封贈、更改諡號。


    若是此事鬧得太大,禦史台群情洶洶,指不定就得褫奪封德彝生前所有官爵,渤海封氏一落千丈。


    那可就沒資格尚公主了……


    皇後隻得作罷。


    宮女從外頭進來,將托盤放在一案幾上,取下一碗參湯,恭聲道:“陛下,請用湯。”


    皇後蘇氏走上前:“行了,你先退下吧。”


    “喏。”


    宮女退出去,皇後蘇氏端起參湯,湊到紅潤的唇邊,張開口淺淺的喝了一口,而後將湯碗放下,重新給李承乾按摩頭部。


    李承乾又是感動又是無奈道:“何至於此?”


    皇後道:“怎不至於呢?陛下萬金之體、九五至尊,身係帝國安危江山社稷,不能有一絲一毫疏忽懈怠,畢竟宗室之內好有一些人不服陛下登基禦極,暗地裏指不定在謀算一些什麽。”


    明麵上的叛逆都被清掃一空,但實際上連續兩次兵變之中宗室之內參與之人頗多,為了維係宗室穩定不得不網開一麵不予追究,但那些人未必就甘心。


    皇宮大內看似戒備嚴密,但是李唐皇族與關隴門閥的關係太過親密,彼此之間盤根錯節、牽涉極深,誰也不敢保證效忠皇帝之人就不會背後謀害皇帝。


    李孝恭、李元嘉兩人的警告音猶在耳,豈敢疏忽大意?


    所以每一次李承乾進食,皇後蘇氏都會先行食用,以己身“試毒”,確認無事之後才會放心讓李承乾進食。


    如此一來,一旦食物之中藏有劇毒,皇後蘇氏必然先行中毒,若是不幸罹難,等同替李承乾去死……


    李承乾本就性格軟弱、心思細膩,既感動得一塌糊塗,又極為不忍,多次試圖讓她放棄這樣的辦法,結果被皇後蘇氏斷然拒絕,每一次都先行“試毒”。


    李承乾歎息道:“朕堂堂七尺之軀、昂藏男兒,本應為妻子遮風擋雨,現在卻要你站在朕的身前直麵危險,朕於心何忍?”


    皇後蘇氏將玉手自李承乾額頭挪下,從後攬住他的脖頸,柔聲道:“陛下天下至尊,更是臣妾與皇兒的頂梁柱,若陛下遭遇賊人暗算毒手,臣妾與皇兒又豈能活得下去?縱然為陛下而死,臣妾也心甘情願。”


    李承乾長歎一聲,無言以對。


    即便如今已經登基禦極,乃天下之主,然而不肯臣服之輩數之不盡,如今居然連自身之安危都受到威脅,需要妻子擋在前麵為他以身試毒。


    或許父皇當年執意廢黜自己的念頭是對的,自己不僅守不住這江山,甚至連妻兒都不能確保其安全,的確是一個無能之輩啊……


    這個念頭自心底升起,令他頓感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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