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並未第一時間將圖紙與書籍拿給蘇定方看,而是沉吟著說道:“範氏父子早便對大唐在峴港駐軍有所不滿,隻是當時真臘大軍長驅直入直抵僧伽補羅城下,林邑國精銳軍隊大多被殲滅,故而不得不被捏著鼻子吃了一個大虧。但是這對父子君非等閑之輩,尤其是範鎮龍,野心勃勃心有大誌,焉能甘心給吾大唐漸漸蠶食而無動於衷?所以一定要對其嚴加防範,防止其煽動林邑土著發動暴亂殘害吾大唐商賈,一旦發現苗頭不對,便當機立斷,毋須在乎什麽天朝禮儀,即刻鏟除這對父子!”


    這種事情房俊實在是太熟悉了,曆史上漢人在南洋諸國生根發芽,憑借智慧與勤勞占據了大多數的社會財富,使得當地政權極為忌憚,繼而便會煽動蠱惑土著燒殺搶掠,將漢人數代積累之財富悉數搶奪一空。


    這種“剪羊毛”的做法不僅能夠快速搶奪大量財富,更能將漢人的人口短期內大大削減,周而複始,慘劇始終伴隨著那些漂洋過海憑借勤勞去創造財富的漢人……


    蘇定方蹙眉道:“若是單單除掉範氏王族,當不費吹灰之力,反掌之間爾。可林邑國固然不如大唐幅員遼闊疆域萬裏,到底亦是南洋有數的大國,想要將其占領,難度太大,光是各地忠於林邑王室的勢力,便足矣讓我們泥足深陷,顧此失彼進退失據。”


    莫說區區林邑國,就算是整個南洋諸國聯合起來,又如何抵擋漢人之兵鋒?


    此前曆朝曆代,漢人的軍隊每每將那些土著猴子虐得慾仙慾死,蕩平諸國輕而易舉。然而滅國容易,守土太難,林邑國遠離中土,交通不暢,即便是現今有雄霸四海的水師艦隊,亦不可能既是的補充軍隊占據林邑全境。


    一旦林邑國內各地的地方勢力蜂擁而起,則漢軍必將顧此失彼疲於應對,除非派遣數十萬大軍分據各處……然而怎麽可能將數十萬大軍派去林邑?


    若是這麽多的軍隊派去,國內估計就亂了套……


    結果便是漢人大軍一到,土著望風而逃,等到漢人攻占城池,土著又騷擾纏鬥,充分發揮另類的遊擊戰精髓……


    故而,即便是中原王朝最鼎盛之時,亦不過是將周邊諸國列為藩屬,名義上分屬君臣,實則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房俊哼了一聲,指了指蘇定方,敦敦教誨道:“腦子要靈活一些,咱們全占了林邑國有何益處?不過是蠻夷之地,大多數的地方太過荒涼未經開發,就算是白送給我們也不要。範氏王族不可能隻有範鎮龍父子兩個人吧?殺了他們,挑一個擁有王室血統的人繼承王位,然後選擇一個地方勢力扶持他,大臣也好土匪也罷,要錢給錢要裝備給裝備,讓他們自家人打自己人,哪一個若是敢不服我們的命令,就幹掉他再換一個,總之,必須保持一個原則,那就是林邑國國境之內烽煙不止、戰爭不止,讓他們都必須緊緊的團結在大唐周圍,否則就會被另一方幹掉,你看他會不會乖乖的聽話?”


    “嘶……”


    蘇定方到此一口涼氣,死死盯著麵前雲淡風輕的房俊,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太特麽缺德了……


    如此一來,林邑國百姓當苦不堪言,其國永無寧日矣!


    房俊歎了口氣,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隻要如此施行,林邑國怕是幹戈不止戰火不絕,用不了十年八年,當地的土著便死得差不多了,到了那個時候整個林邑國都是漢人的天下,哪裏還用派兵去各地駐守?”


    之所以語氣唏噓,蓋因這種方式正是民國之初歐美列強對付中國的法子,各地軍閥相互攻殲,為了保住自己的地盤,不得不將利益上趕著送給那些支持他們的列強,爭前恐後的賣國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蘇定方是戰將,戰場之上兩軍爭雄運籌帷幄,這是他的強項,但是涉及到一國之內政,他完全不懂。


    現在房俊的這個扶持傀儡的法子令他大開眼界,心生寒意的同時躍躍欲試,點頭道:“好,隻要範氏父子心生異誌,末將便即刻按照侯爺的計策行事,無論如何,林邑國亦會掌控在大唐手中。”


    房俊滿意的點點頭。


    既然是軍人,那就應當心中隻有勝負,絕無慈悲。麵對異族維護自家的利益,婦人之仁才是最愚蠢的行為……


    見到蘇定方眼睛一直未曾離開自己手底下的圖紙和書籍,房俊笑了笑,將其在桌案上輕輕一推,推到蘇定方麵前,指著那本書,說道:“這是某閑暇之時所著的一本書,名字叫做《海權論》,剛剛成書,眼下尚且在校訂階段,你先拿回去好生閱讀,若是不明之處,亦或是有不同見解,可來信與某仔細討論。”


    蘇定方看著這本厚厚的書籍,一時無語……


    這個念頭,著書立說乃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多少聞名於世的大儒終其一生方才能夠將自己的見解和成就編撰成書,立即成為天下敬仰的人物,結果自己麵前這位紈絝侯爺卻說“閑暇之時”便著了一本書……


    蘇定方是個武夫,字倒是識得不少,書也讀過不少,但生平最是羨慕那些學富五車的大儒,此刻誠惶誠恐道:“侯爺折煞末將……末將何德何能,敢對侯爺所著之書指手劃腳?定當竭力拜讀,若有不懂之處,還望侯爺不吝賜教。”


    房俊也不知說什麽好了。


    他這番話並非謙虛,《海權論》這本書他前世曾拜讀過,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何況就算是讀過,也不過是興趣所致走馬觀花,大致記得住書中的觀點和思想,但是哪裏可能記得太過詳細?


    更何況《海權論》成書的時間在十九世紀末,那時候西方國家工業革命早已完成,與眼下之大唐截然不同,其中諸多地方需要更改刪除,難免會有疏漏之處。


    不過蘇定方之反應他也不出意外,這個念頭著書立說的光環實在太過耀眼……


    “這本書校訂之後,將會成為水師學堂的教材,屆時所有水師校尉以上級別的軍官,都要分批前往水師學堂學習,不僅要學習海戰之戰術、經驗,更要學習海戰對於國家的戰略意義。”


    其實不僅是水師,就算是騎兵、步兵也一樣,光有打仗的技巧可不行,更要教會那些軍官戰爭的意義。


    知道怎麽打仗,更要知道為什麽打仗,那才是真正意義的現代軍隊!


    蘇定方深以為然:“侯爺顧慮甚是。”


    不說別的,隻說現在水師之中裝備越來越多的火炮,其中實心彈、開花彈、燃燒彈、葡萄彈……越來越多的新式裝備,便意味著越來越多的新式戰法,墨守成規的沿襲以往的海戰經驗,早已無法發揮水師的戰力。


    房俊又將那一摞厚厚的圖紙推到蘇定方麵前,道:“這是某設計的一款戰艦,你將這圖紙拿回去華亭鎮,與江南船廠的船匠們仔細商討,無論花費多少人力物力,打造一艘出來。”


    蘇定方趕緊應是,事實上現在水師所沿用的“剪式”戰船,便是出自於房俊之手,放眼大唐論起戰船的設計,無人能出房俊之右,現在房俊這般珍而重之的設計出一種新式戰船,誰敢輕視?


    蘇定方一麵回答,一麵隨手翻了翻圖紙,然後就被扉頁之後第二張上標記的戰船數據給驚得目瞪口呆……


    全長76米,水線長46米,龍骨長39米,船寬14.7米,吃水6.3米,排水量1600噸,100門火炮,船員780人……


    蘇定方自然知道江南船廠有別於大唐各處的計量單位,對於“米”和“頓”這樣的單位自然毫不陌生。


    他看著這一組數據,差點給嚇死,抬頭看著房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吃吃道:“這個……侯爺,您確定沒記錯?這樣大的戰船且不說能不能造的出來,就算是造出來了,怕是下了水就得……那個啥吧?”


    “沉船”“翻船”這樣的詞匯在出海為生的群體當中是極其犯忌諱的,無論漁民、海商、亦或是水師都一樣,在神威莫測的大海上,稍稍有一點風起浪湧都是九死一生之結局,任何忌諱的話語都唯恐被“海神”聽見,哪怕是到了科技昌明的後世,靠海為生的人們依舊保持著這個傳統。


    所以蘇定方及時咬住舌頭,沒有將不好聽的詞說出來。


    但意思卻非常明顯了……


    侯爺,你別鬧了行不行?


    這哪裏是船?


    分明就是一個水上炮台啊……<!-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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