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真行憂心忡忡。


    旁邊有紈絝接口道:“四郎何須擔心?十二郎乃是趙國公幼子,誰吃飽了沒事兒幹去打他的主意!”


    “說的是,這小子嬌生慣養,惜命得緊,看似嚴重,實則定然沒什麽事兒……”


    房舍之中傳來長孫潤的慘叫。


    那人頓時大聲道:“呐呐呐,吾說的對吧?斷了幾根骨頭而已,這般大呼小叫,真是丟盡了吾輩關中兒郎的臉麵!”


    說著,又傳來一聲慘叫。


    高真行麵皮直跳,聽著這慘叫聲恨不得趕緊跑去房舍之內看看,卻被房俊拉著向著值房那邊走過去……


    娘咧!


    冤有頭債有主,房二你有怨憤衝著我來,可千萬別真的將長孫潤給弄殘廢了啊!否則非但長孫無忌找他拚命,自己老子高士廉也肯定能打折他的腿……


    房俊拉著高真行向值房走,見到許敬宗依舊站在原地,不由得瞪眼道:“許院丞何以還未去辦?速速張羅酒宴,莫要擾了弟兄們的興致!”


    許敬宗心頭冒火,可是瞅瞅眼前興奮莫名的紈絝們,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給吞了回去……


    依著眼下房俊在這些紈絝們心中的威望,隻怕自己拒絕的話說出口,房俊還沒怎麽呢,這些混球就會認為自己“以下犯上”,不尊重這個長官,能撲上來爆錘他一頓。


    他所謂的“潛邸之功臣”,這幫混球可不會當回事兒……


    無奈之下,隻好灰溜溜的前去廚房準備酒宴。


    他明白這是房俊在報複他剛才隻看熱鬧不幫忙,百十人的紈絝,這酒宴整治起來可要耗費不少力氣,而且花費也不小。


    這棒槌隻說了別走書院賬目,可是有不給錢,明顯就是讓他墊付嘛!


    墊付倒也不是不行,問題是事後他去跟房俊要酒錢,這廝能痛痛快快的給他?


    娘咧!


    百十人的酒宴,檔次還不能低了,這等話多少錢?


    一想要黃澄澄的開元通寶即將從自己的錢匣子裏蹦出來一去不回,許敬宗就一陣陣難受,心痛得難以呼吸。


    老子千攢萬攢,攢兩個錢容易麽……


    *****


    實際上,此時此刻,長安城中、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城外書院,關注著書院的動向。


    對於關隴世家的紈絝們糾集起來去書院鬧事,許多人都給予了足夠的關注與支持……


    這些混球平素正事兒不幹,讓一家家傷透腦筋,但是這會兒能夠糾集起來去書院,卻讓各家都感覺到欣慰喜悅——就想看看房俊那廝被鬧個灰頭土臉之後,是否還會那般囂張的對學子名額持以強硬的態度?


    在高真行聚集這些紈絝的時候,各家都睜一眼閉一眼,采取了不支持、不反對的態度,否則這些個紈絝子弟焉敢跟著高真行胡鬧?至於紈絝們會不會因此受到皇帝懲罰……


    反正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麵的混賬,罰就罰唄,總歸不會因此砍了腦袋吧?各家暗中都已經準備好了人手,隻要書院那邊鬧起來,無論結果如何,立即在市井之間散布謠言挑唆輿論,將這件事鬧的沸沸揚揚。


    開春的東征勢在必行,如此緊要之時,長安乃至於整個關中的穩定便是頭等大事。


    若是書院鬧得不可開交,陛下會怎麽想?


    勢必會予以打壓,想法子消弭矛盾,不僅僅放開書院入學的口子,甚至還會處罰房俊以平穩事態……


    平素這些個不成器的子弟,讓各家都傷透了腦筋,如今卻陡然發現廢物也有廢物的用處。


    各家都派遣了家仆前往書院,藏匿在附近,隨時隨地將書院那邊的動向傳回來,隻要事情鬧起來,立即開始在長安城內散布謠言。


    對於有可能因為散布謠言而遭受的責罰,大家卻都並不在意。


    法不責眾嘛……


    然而等到家仆將書院那邊的消息傳回來,各自等在家中的家主們卻盡皆傻了眼。


    說好的鬧事呢?


    特麽居然化幹戈為玉帛,你好我好哥倆兒好,好特麽大擺筵席共謀一醉?!


    廢物就特麽是廢物啊!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高士廉整日裏窩在家中不見外客,但是這等大事自有家仆稟告,驚得高士廉急忙將掌管家業的高履行叫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爾欲將吾家置於陛下之對立乎?”


    高履行一臉委屈,這老四胡作非為,我也不知道啊!


    我若是事先得知,絕不會允許他這麽搞事好不好,最起碼也得通知一下荊王殿下那邊,配合著將事情鬧得再大一些……


    倒是李二陛下聞聽“百騎司”的匯報之後,大笑三聲,並且向內侍總管王德言道:“房二這廝簡直就是紈絝的克星,不知你發現沒有,幾乎所有與他接觸的紈絝,最終都能夠改邪歸正、擇善而從之?吾大唐又要多一些驍勇善戰的猛士了!”


    王德陪著笑,心中卻著實腹誹。


    您就這麽穩坐釣魚台,看著那些個臣子小醜一般跳來跳去,這真的好麽?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您自信能夠將那些臣子玩弄於股掌之間,可一旦出了差錯,事情超出掌控,後果便不堪設想啊……


    隻是這等話他是絕對不敢明說的,說了就等於幹政,對於一個內侍奴婢來說,那可是死罪。


    ……


    長孫無忌這些時日一直逗留在府中,甚至連書房都不出一步,整日裏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為長孫衝脫罪,使其不至於依舊亡命天涯,有家不得歸……


    收到十二郎重傷的消息之時,長孫無忌一時錯愕。


    他是完全不知長孫潤被高真行攛掇著一起去了書院鬧事,見到平素最是嬌慣寵溺的幼子被人用一快門板抬了回來,身上密密麻麻的裹著一圈兒一圈兒的白紗布,尚且不停的呻吟哭泣,長孫無忌整個人的肺子都快要炸了!


    “這是傷到了哪裏?是何人所為?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連吾長孫家也敢招惹?吾兒不哭,快說於為父聽,就算是皇族子弟,為父亦要給你討回這個公道!”


    長孫無忌隻覺得心都在抽搐,心疼的不行。


    長孫潤躺在門板上,淚眼婆娑,見到父親終於算是有了主心骨,頓時所有恐懼委屈都爆發出來,嚎啕大哭。


    惹得長孫無忌一陣手忙腳亂,吩咐家仆將長孫潤抬回自己的住處。


    整座府邸都因為長孫潤的重傷喧囂起來,長孫無忌的幾個兒子聞訊也匆匆跑來,見到長孫潤的模樣,又是吃驚又是憤怒,一個個怒不可遏,紛紛叫囂著報仇。


    到了住處,長孫無忌命人入宮去請太醫前來診治,又詢問長孫潤何人所傷,長孫潤這才邊哭邊道:“是房俊!”


    老八長孫漵最是脾氣火爆,頓時跳腳道:“豈有此理!那房俊依仗陛下之寵信,早已不將吾長孫家放在眼中,如今更是對十二郎下此毒手,吾家豈能善罷甘休?來人,與吾一同前去,與房二決一死戰!”


    長孫渙這時候一腳門裏一腳門外,正從外邊趕回來,聞言嗬斥道:“放肆!家中何時輪到你來做主?老實在家中待著!”


    長孫漵怒火上頭,梗著脖子道:“休要依仗兄長的名分來管我!你不是與他房俊交好麽?嗬嗬,那廝一再與吾家為敵,你卻處處回護於他,豈不是吃裏扒外!”


    長孫渙勃然大怒,劈手就是一個耳光,將長孫漵打得一個趔趄坐在地上,懵了半天,爬起來渾勁兒發作,也不管什麽兄長不兄長了,就待要跟長孫渙拚命。


    “都閉嘴!”


    長孫無忌怒喝一聲,手指著門口,叱道:“都給老子滾出去!一個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就隻會窩裏鬥嗎?”


    幾個兒子頓時噤若寒蟬,一聲也不敢吭,灰溜溜的推出門外。


    長孫無忌這才看著長孫潤,沉聲問道:“到底事情如何,詳細與為父道來。”


    “喏!”


    長孫潤忍著疼,眼淚吧擦的將事情經過說了……


    長孫無忌陰沉著臉,瞪著長孫潤,嚇得後者縮著脖子,這才問道:“汝前去書院鬧事,緣何不與為父說?汝可知如此做法,會令家中非常被動!”


    長孫潤道:“是四郎說,這件事隻是吾等小輩之間的齷蹉,不要牽扯家中。”


    長孫無忌看著兒子一身傷處,氣得直咬牙:“高真行,你給老子等著!”


    拉我兒子下水且不說,還害得他如此重傷,真以為你是高氏子弟,與長孫家有姻親在,就可以任你為所欲為了?


    老夫定不與你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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