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公主長長的睫毛微微輕顫,垂下眼眸,玉手在茶幾下捏著自己的衣角,芳心悸動,麵紅耳赤。


    窗外微風斜雨,綿密的雨絲輕打在雨廊前、花樹上,沙沙作響,堂內檀香混著茶香,氤氳一片。


    雖曾嫁作人婦,但是這等男女之間的曖昧卻既未經曆,更不曾體味過,蘭心蕙質的公主殿下此刻芳心如麻,渾然不知如何是好。若是繼續坐下去,誰曉得這廝是否會說出更露骨的話語?可若是起身離席,又是否會讓他我以為自己惱羞成怒,自今而後避而遠之……


    素來外柔內剛、處事幹脆利落的長樂公主,頭一次進退失據、取舍兩難。


    房俊目光如炬,盯著麵前可人臉上嬌羞複雜的神色,步步緊逼,柔聲問道:“殿下心意若何,在想什麽?”


    這話問出來,長樂公主當真有些羞惱了。


    我在想什麽,你難道看不出?


    難道為要我說出口,你才滿意?


    否則這般恣無忌憚的挑逗又算什麽?將我當作平康坊裏那些個言談無忌甚至隨意上手的花魁粉頭?


    抿著粉潤的菱唇,不說話。


    房俊有些無奈,他第一怕女人哭,第二怕女人不說話,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抿著嘴不說話的時候,誰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正欲開口,便見到晉陽公主已經從後堂腳步輕快的走出來,秀美的臉容帶著甜甜的笑意,聲音清脆:“姐夫,我這身好不好看?”


    房俊定睛細看,隻見這位小公主換了一身絳紅色的衣衫,金絲滾邊銀絲勾嵌,一朵朵銀色的祥雲圖案在衣襟、裙擺處堆積,暗色的花紋勾勒出富貴牡丹的樣式,他不認得這是蘇繡還是蜀錦,隻是這一身略顯色調暗沉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愈發襯得肌膚勝雪、明眸皓齒,小小年紀已然有了幾分傾國傾城的味道。


    隻得頷首道:“殿下天生麗質,自然是怎麽穿都好看。”


    一言道出,堂內瞬間一靜。


    長樂公主閨名“麗質”,是以皇族之內幾乎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天生麗質”這個成語輕易不會用,一旦用了,也基本都是用來誇讚長樂公主,否則以她的名字去誇讚別人,怎麽看都不妥當。


    是以房俊這句話明麵上是誇讚晉陽公主,但當著長樂公主的麵,聽上去就與“麗質穿什麽都好看”一樣,難怪遠遠站在門口的宮女們也個個目光怪異,心忖這位越國公可能當真與自家殿下不一般……


    晉陽公主先是一愣,繼而雪白的小手兒掩著唇,眉眼彎彎笑出聲來:“哎呀,姐夫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誇長樂姐姐?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喊出一個女孩子的名字,那可是有失禮數呢。”


    房俊急忙看著長樂公主,解釋道:“殿下,微臣隻是……”


    早已經霞飛雙頰羞不可抑的長樂公主實在是坐不住了,這等直呼閨名的行為,對於女子來說比之肌膚之親也不遑多讓,再被晉陽公主這麽取笑,覺得麵皮都要燒著了,秀眸如水,狠狠的瞪了房俊一眼,根本不聽他的解釋,冷聲說道:“本宮有些乏了,越國公但請稍坐,恕不相送。”


    盈盈起身,轉身攜著一陣香風噔噔噔疾步遠去,避入後堂。


    晉陽公主一斂裙裾,跪坐在房俊身邊,秀眸眨了眨,奇道:“姐姐這是怎麽了?該不會是生氣了吧,真小氣。”


    房俊目光從長樂公主纖細窈窕的背影上收回,看著身側這個明眸皓齒的小丫頭,心裏無奈,多好的機會呀就被你這個小丫頭片子給攪合了……


    這時候高陽公主與城陽公主聯袂走進堂中,見到房俊在,高陽公主立時笑容明媚,急走兩步跪坐到房俊另一側,纖手挽著濕漉漉的秀發,說道:“本以為江南路遠,會水土不服的,誰知道江南風物宜人,居然沒有半點不適,這回定要多住些時日才行,關中已經花樹枯黃,這裏卻依舊繁花似錦草木蒼翠,還得四處遊玩一番。”


    房俊便笑道:“那自然是隨著殿下心意,這回某與魏王殿下也要逗留一些時日,足夠殿下四處玩耍。隻是此間條件簡陋,明日讓穆元佐在蘇州城中物色一處莊園,幾位殿下一起搬過去方才穩妥。”


    北方已經快要入冬,但江南依舊秋雨纏綿,感受不到多少寒冷。


    固然江南的冬天隱含濕冷照比北方不遑多讓,但是對於這些個皇家貴胄來說自然不算什麽,充足的骨炭可著勁兒的燒就是了……


    城陽公主這會兒卻有些尷尬。


    剛剛沐浴過後,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衫,大片肌膚還瑩潤著水氣,如此近乎暴露的出現在一個男人麵前,令性情嚴謹的她感覺到非常不自在。


    可自己這次南下的用意便是與房俊一家結交,如今晉陽、高陽兩人都在跟房俊有說有笑,自己若是反身退走,難免顯得刻意,是否會被房俊誤以為自己不太好親近?


    心底糾結片刻,隻得咬了咬櫻唇,款款上前,先是瑩瑩一禮,柔聲道:“見過越國公。”


    房俊連忙起身還禮。


    高陽公主在一旁嗔道:“都是自家人,又遠離京師,私底下相見何必這般多禮?倒顯得跟外人似的。”


    房俊附和道:“殿下所言極是。”


    城陽公主嗯了一聲,儀態端莊的坐在房俊對麵。


    可是這一坐下,立即又覺得有些不妥,她身上的衣衫領口很低,大片雪白的肌膚露在外麵,挺直腰肢的時候山巒起伏,略微俯身的時候領口之下溝壑隱約,當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正好麵對著房俊,心裏尷尬得快要喘不過來氣。


    臉兒泛起紅暈,偷眼去瞧房俊,見到房俊目不斜視神情坦然,這才略微鬆了口氣……


    晉陽公主一手扯著房俊衣角,看著他問道:“蘇州附近可有何景致優美之處?”


    房俊想了想,一時間也想不出太多,畢竟很多後世的名勝古跡這會兒還根本沒有,當初他在此建立華亭鎮的時候也根本沒有機會遊玩,便說道:“一碧太湖三萬頃,屹然相對洞庭山!太湖可是一個好去處,萬頃碧波蕩漾,比之昆明湖更加遼闊,山明水秀乃江南盛景,不可不去。”


    三位公主一臉向往,久居關中,見慣了名山大川河穀雄奇,江南這邊秀媚婉約的景致顯然更加令女子鍾情一些,江水滔滔清澈蕩漾,即便連綿的山嶺也清秀挺拔,更多了一番秀媚風姿。


    ……


    到了傍晚,魏王李泰一覺睡醒,與幾個妹妹以及房俊杜荷一起用了晚膳。


    晚膳之後坐在堂中,聽著外頭連綿的秋雨飲著熱茶,三個男人說著話兒,正好穆元佐派人來報,說是已經在蘇州城內物色了一處莊園,安置好了一切,明日便安排車駕前來接幾位殿下前去居住。


    房俊命他回報穆元佐,說是一切由他安排便是。


    那人說完正事,卻沒有離開,而是陪著笑道:“吾家刺史在望湖樓設下酒宴,邀請諸位貴人前去赴宴,席間並無旁人,唯有江南第一花魁玉娘子作陪,還請諸位貴人賞臉。”


    杜荷頓時大為心動,急切問道:“江南第一花魁?還有這等稱呼?”


    那人道:“實則並未有正式的排名,隻是這玉娘子如今年方二八,不僅容顏殊麗堪稱角色,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乃不可多得之才女,市裏坊間的好事之徒便以‘江南第一花魁’稱之,不乏吹捧之意,但其餘名揚四方的名伎卻並無意義,由此可見其出類拔萃之處。”


    杜荷忍不住,轉頭看向李泰,笑問道:“殿下意下如何?”


    他雖然是紈絝子弟,平素也沒少收攏江南女子,便是長安那平康坊裏也有不少江南名伎時常“串場”,可畢竟到了這江南地頭,若是不能見識領略一番江南風物,豈不是有負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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