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隊全副武裝的金吾衛明火執戈、穿梭於長安各處街巷,瑟瑟寒風、火把搖曳,行走之間甲葉鏗鏘,威武殺氣將一眾惹是生非的膏梁紈袴、遊俠兒都嚇得老老實實在各自居住裏坊不敢露頭惹事,孩童們卻是不怕,時不時有穿著新衣的孩童拿著吃食跑上前去,仰著凍得通紅的臉蛋兒,高舉起手送給巡邏兵卒。


    金吾衛兵卒既不會接受、更不會停留,但每每這個時候,這些兵卒都會行走間挺直胸膛,右手成拳輕捶一下胸甲,以示致意。


    每日裏在營房接受軍中司馬之教導,讀書寫字樣樣不落,使得他們都明白自身之職責所在,除夕夜闔家團圓,他們卻要頂著凜凜寒風在京中巡邏,所求除去軍令如山之外,也要守護這萬家燈火、盛世安寧。


    看到孩童那一張張純真樸素的笑臉,那一隻隻握著或是糕點或是臘肉的高高舉起的小手,這是對他們的辛苦最直接的認可與褒揚,會使得他們從內心裏對自己的所為感到認可與自豪。


    將至淩晨,新舊交替,一些人家已經等待不及,將一妹妹煙花搬倒庭院或者街巷,孩童興奮的舉著點燃的線香湊近,“嗤嗤”的火花輕煙,繼而“嗵”的一聲,煙花衝破外殼,衝天而起,扶搖直上搖曳著焰尾,在夜空之中“砰”的爆裂開來,盛放一朵璀璨的煙花。


    按製,太宗皇帝三年孝期,天下應杜絕一切慶祝活動,但李承乾頒布禦令,除去皇家要守孝之外,其餘臣子、百姓在佳節期間可自行慶祝……此舉自然引發萬民稱頌。


    房俊自太極宮出來,由親兵簇擁著策騎返回崇仁坊,慢悠悠的信馬由韁,時不時仰起頭看著夜空之中絢爛的煙花,忍不住抿著嘴角笑起來。


    開海也好、拓邊也罷,他所作所為最終都是為了這大唐子民、華夏子孫能夠多吃一碗飯、多穿一件衣,這才是他自身價值之體現。


    什麽榮華富貴、什麽大權在握,比起這萬家燈火、煌煌盛世,又算得了什麽呢?


    隻是今年有鑒於宗室之內的緊張氛圍,房玄齡夫婦帶著蕭淑兒、俏兒以及孩子們都滯留江南,不曾回京,令他心中倍感牽掛、想念……


    到了坊門處,坊卒早已大開坊門、恭候門外,遠遠見到房俊便齊刷刷一揖及地,高聲道:“恭賀二郎新春吉祥、萬事如意,闔家安康、公侯萬代!”


    房俊大笑著策騎進入坊門,大手一揮:“賞!”


    身後便有親兵笑著留下來,跳下馬,自褡褳中掏出一把銀錁子,一個一個的賞過去。


    ……


    後堂裏,正等著房俊回來一起吃年夜飯。


    高陽公主拉著武媚娘的手,小聲嘀嘀咕咕的將方才皇宮裏的事情講了,尤其是房俊囑咐她派人給清河公主送煙花……


    末了,高陽公主輕歎一聲,道:“以往我從來不在意這些事,男也好、女也罷,既然身處咱們這等尊貴之地位,不必遵循什麽從一而終,過得來就好好過,過不下去便另謀良人,總不能吊死在一顆歪脖樹上吧?”


    這話是有些離經叛道的,最起碼不符合主流價值觀,等閑聽了就得麵紅耳赤、大罵一聲荒唐……可武媚娘卻深以為然,頷首附和。


    一旁的金勝曼瞪大眼睛,左瞅瞅、又看看,心裏感慨又佩服,這兩人也太厲害了,身為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卻將“桀驁不馴”“離經叛道”演繹得淋漓盡致……


    隻不過這話也不知她們敢不敢在郎君麵前說,說了會不會挨揍……


    得到武媚娘的認可,高陽公主明顯感觸頗深,感慨道:“以往他與長樂不清不楚,我根本不屑一顧,長樂願意跟著他就跟著唄,又不能嫁入房家。甚至他與巴陵黏黏糊糊,我也並不很是擔心,左右不過是警告一下、敲打一番,巴陵定然知難而退。可現在我瞅著咱們這位郎君,或許當真是心裏有些齷齪,對於公主格外感興趣……”


    一個兩個也就罷了,可專挑她的姊妹下手,這怎麽忍?


    金勝曼忍不住道:“殿下是擔心清河公主?不至於吧……”


    武媚娘卻是明白高陽公主的擔憂何在:“今日晉陽殿下沒露麵?”


    “說是身體不適,就未露麵。”


    高陽公主握著她的手便緊了緊,果然是七竅玲瓏心,知道她真正擔憂的是什麽。


    巴陵也好、清河也罷,即便加在一處也不足以使她心生忌憚,不過是“玩物”而已,連長樂都比不過,如何爬到她的頭上?


    晉陽公主才是心腹大患。


    武媚娘抿了抿嘴角,也有些擔憂:“晉陽畢竟是不同的,幾乎是郎君看著她長大,這種情分非同小可,況且晉陽對郎君素來親近,有些時候甚至不在意男女之防,視之如兄如父,萬一郎君藏著心思,那可如何是好?”


    隻看晉陽公主屢屢拒絕議親,甚至動輒以出家為道相威脅,便可知其心意。


    而房俊之心思雖然很難看透,但結合之前對晉陽視若“囊中之物”的丘神績慘死江南渡口,便可窺見一二……


    武媚娘秀眉一挑,感受到巨大壓力,卻也充滿鬥誌:“那就得看咱們郎君到底是何想法了,放在外麵便隨便他,即便誕下子嗣也無所謂,咱們甚至會送上祝福,可若是想要娶回來,絕對不會那麽容易。”


    對於晉陽公主,她自然了解頗深,那位看上去嬌柔靚麗、乖巧伶俐,實則秀外慧中、心機不淺,絕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主兒,一旦進了這房家大門,威脅極大。


    當然,以晉陽公主之身份想要嫁入房家,可能性實在太小……


    這麽一想,自家郎君簡直就是四處沾花惹草、惹是生非,所幸她從洛陽回來長安,若是一時疏忽懈怠,搞不好就被郎君生米煮成熟飯……


    高陽公主點點頭,提醒道:“對於巴陵公主,你要抓緊一些,今日太極宮內宴會,有不少宗室命婦私下裏說起她,都說與柴令武的關係頗為冷淡,夫妻感情幾乎破裂,萬一先行一步和離,以郎君的性格怕是很難將其推開。”


    或許郎君之前不過是露水情緣,可若巴陵公主因此和離,郎君說不得就要擔負起所謂的責任。


    武媚娘道:“初五吧,各家女眷皆去大慈恩寺進香為文德皇後祈福,到時尋一個機會,我與她談一談。”


    高陽公主頷首:“如此正好。”


    她知道武媚娘所謂的“談一談”,必然是言辭如刀、“風刀雪劍嚴相加”,一般人根本頂不住。


    金勝曼在一旁悶不吭聲,心驚肉跳、惴惴不安,聽著這兩人打算“處置”巴陵公主,令她心裏直冒寒氣,且擔憂不已。


    對待巴陵公主尚且如此,萬一也容不得她的姐姐怎麽辦?


    房俊沐浴之後換了一身常服,從後堂優哉遊哉的走出來,看了看避在遠處的仆人、婢女,再看看湊在一處的三個女人,哼了一聲,道:“你們三個成天湊在一處嘰嘰喳喳,準沒好事!說說看,在綢繆什麽呢?”


    三女起身見禮,等房俊落座,這才各自坐好,高陽公主笑靨如花:“哪有綢繆什麽?看你說的,好像咱們姐妹搞什麽陰謀詭計似的。”


    武媚娘嬌嗔:“在郎君眼裏,我們不像好人呐。”


    房俊冷笑一聲:“嗬,還挺有自知之明。”


    你武媚娘若是好人,則天底下全都是白蓮花……


    武媚娘不滿,嬌聲道:“郎君這話可有失公允,我為了家中產業遠赴洛陽,一個婦道人家整日裏聽著算盤珠子,與一群男人虛與委蛇、陰謀算計,結果非但沒有半分功勞,反而要落得一身不是嗎?不公平!”


    房俊接過金勝曼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聞言頷首道:“的確是委屈媚娘了,為父心中也甚為愧疚,這樣,年後便將所有事務交卸,另外擇選人員去負責商號,媚娘回來長安,我也安心。”


    武媚娘:“……”


    釜底抽薪是吧?


    明知我喜歡那種大權在握的感覺,更喜歡整個商號上下諸般事務一言而決的殺伐果斷,所以故意拿話來堵我?


    臭男人嘴巴那麽利索作甚,就不能讓讓我?


    哼哼,你等著,非得把你那些紅顏知己全都趕走……


    便委屈巴巴道:“郎君何出此言?妾身也是家中一份子,為家業興旺殫精竭慮乃是理所應當,可郎君這般輕視妾身在此期間所作之貢獻,實在是讓人心寒,早知如此,妾身又何必風塵仆仆孤身趕赴洛陽?”


    金勝曼最是佩服武媚娘,見狀趕緊握住武媚娘的手,衝著房俊豎起柳眉,不滿道:“郎君豈能這般欺負人?媚娘姐姐隻身遠在洛陽不知多麽寂寞孤單,郎君當多多撫慰體貼才對。”


    高陽公主也道:“咱們家的那些家業幾乎都是媚娘撐起,既有苦勞、更有功勞,說一句‘賢內助’絕不為過,郎君怎還挑剔不滿、吹毛求疵?沒良心!”


    三個女人結成聯盟,同氣連枝、共同進退,房俊果斷認慫:“好好好,是我的錯,待到床榻之間讓為夫鞠躬盡瘁、傾囊相授!”


    “呸!”


    三女齊齊啐了一口。


    鬼的“傾囊相授”,真以為咱們聽不懂?


    下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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