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唐若風抓了一隻野兔,采了些野果野菜,利用有限的條件給風嘯做了一桌還算豐盛的早飯。


    許是昨天受了內傷,晚上也因為心事重重沒有睡好,風嘯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他聞見了從屋外飄來的飯菜香味,出門一看卻隻看到了托腮望著碎星穀方向似是在等著什麽人的唐若風。


    聽到動靜的唐若風回過頭,起身去扶風嘯:“嘯伯,吃點東西吧。”


    風嘯很久沒吃過這麽豐盛的餐食,肚子裏的饞蟲也按耐不住寂寞躍躍欲試,引得他的肚子叫個不停。


    “沒想到姑爺還有這樣的手藝,我可得好好嚐嚐。”


    這樣的稱呼,倒是讓唐若風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紅了臉:“嘯伯,您還是叫我若風吧。”


    “若風,怎麽沒看見若清,她去哪兒了?”


    “她……”唐若風指著他印象中寶藏的位置,“回穀找些東西。”


    曉風的暫別他隱隱入耳,不是那麽真切的聲音就像夢境一般。可當他醒來時,身邊不見她的身影,他才恍若初醒那不是夢。


    風嘯沒去追問更多,一日過來,他大概能猜出個七七八八,對眼前的人也有了全新的認識。


    “若風,把手伸出來。”


    “嗯?”


    唐若風疑惑,但還是照做,伸出左手靠在石桌上。風嘯一手為他搭脈,被印證的猜想讓他懸著的心直落穀底。


    “就算不是親生的,到底也在身邊養了十幾年,他竟然也下得去手……”


    唐若風感覺自己手腕上那隻滿是皺紋的手在顫抖,卻還是不敢輕易拆穿那個人的偽善:“嘯伯,您在說誰?”


    “你的內力,是唐天毅震散的。他還斷了你兩根經脈,重創你的五髒六腑。雖然有人替你重新接續,但你的內傷難以根除,幾乎沒有複原的可能。”風嘯字字句句都是肯定,沒有絲毫疑問的意味,“你體內還有中毒的跡象,這會讓你的體質比一般的孩童還要弱。內力在你體內如同泥牛入海,毫無作用。”


    一絲脈象,勝過千言萬語,再精美的謊言在殘酷的事實麵前都會顯得蒼白無力,格外可笑。


    “唐天毅待你尚且如此絕情,待若清恐怕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風嘯心如明鏡,唐若風也無需再刻意迂回。


    他收回手腕,表現得異常平靜:“唐天毅的事情,清兒有她的苦衷和顧慮所以才要瞞著您,還望您在她麵前繼續裝作不知情,免得她記掛。”


    “我懂,我懂……”說著說著,風嘯鼻頭一酸,忍不住落淚,“這傻孩子不想我涉險,我不去就是,不去就是。”


    他們以為靠著“一唱一和”能將昨天後山唐天毅來過的事情隱瞞過去,可是他們忘了風嘯是個身經百戰的老江湖,哪怕風光不再,經驗也始終要比他們多得多,憑著微弱的感知和對百家內功的熟悉,交替間就能判斷來人是何人。


    加上迷迷糊糊中傳進耳朵裏的嗚咽啜泣和這些年他對唐天毅的揣度和疑心,就算沒有能力還原全貌,至少也不會被完全蒙騙過去。他配合著演出相信的模樣,隻為成全曉風的一片苦心。


    “若清這孩子和她爹娘一樣,正直善良,所以風家很多見不得光的事從來沒讓她知道過。碎星穀能有今天的地位,多虧了她曾祖父的魄力,當斷則斷,但是有些個事兒啊,不是想斷就能斷的,除了寶藏穀中還藏了很多的秘密……”


    風嘯和唐若風講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故事,幾乎是要將風家的曆史全都灌進他的腦子裏,比書中的記載更加詳盡,比江湖的傳聞更加真實,比旁觀的口述更加直觀。他仿佛跟著風嘯跨越時光的長河,重新走過碎星穀每一代人的路程,從中獲得了很多不為人知而又至關重要的隱秘。


    唐若風聽完,整個人處於極強的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平靜。


    “嘯伯,為什麽突然和我說這些?”他不懂,昨天還對他心存戒備的人今天一下子就轉變了態度,將他視作可以極度信賴的人。


    “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我怕以後有些事記不得,得趕緊找個人絮叨絮叨。”風嘯打心底認可了唐若風,才會和他說了這麽多,“我看得出來,你對若清是真心的,所以你能分辨得出哪些可以讓她知道,哪些不能,至少還不是說的時候。”


    “那孩子心思單純,一下子全告訴她,我怕她接受不了,有你陪著她,可以慢慢、慢慢、慢慢讓她知曉。”


    “我明白了。”


    “我老了,她的父母也都不在了,以後還要麻煩你替我們好好照顧她,別讓她再受苦受委屈。”


    “您放心,我會的。我會用我的性命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唐若風的回答很堅定,奈何風嘯十分清楚以他現在的能力,不成為曉風的拖累已是萬幸。可風嘯想要的就是這份決心,這份發自肺腑的承諾。


    “若風,如果,如果,如果……”


    風嘯猶豫不決,扶在案邊的手指不住揉搓,一個如果重複了無數遍。


    唐若風不解,以為他還有事情要交代:“嘯伯,有什麽吩咐您但說無妨,隻要我能辦到我一定竭盡所能幫你完成。”


    風嘯重重歎了口氣,問道:“我有辦法助你恢複內力,就看你是否願意賭一把。”


    唐若風又驚又喜,他平靜如水的眼瞳裏泛起層層漣漪:“真的!您告訴我,是什麽辦法!”


    “風家以毒起家,我的辦法也是毒。”風嘯推給他一個袖珍的錦盒,一隻手死死按住,並不急於讓他打開,“這種毒可以根治你的內傷,但是毒性因人而異,誰都不敢保證服下去之後會有什麽後果。”


    “您隻需要告訴我,這藥吃下去會立刻毒發喪命嗎?”


    “不會,這種毒最多會給人帶來無窮無盡的痛苦,但絕對不會致命。”


    “那就好。”


    唐若風略帶欣喜的從風嘯手底接過錦盒,裏麵那一粒橙色的藥丸給了他莫大的希望,好像那不是毒藥,而是救命的仙丹。


    “你想好了?”風嘯於心不忍,“這毒我沒有解藥,一旦吃下去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為了清兒,我想賭一把。”


    不再多問一句,不帶任何猶豫,沒有片刻遲疑,唐若風吞下了那粒小小的藥。


    毒藥,解藥,毒藥,不同效力的藥在他的體內開啟混戰,疼得他冷汗直流。


    他沒有發出半分聲響,就這樣忍著、捱著,直到整個人變得麻木。


    他沒有倒下,他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


    “嘯伯,下一步我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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