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恬回來了?”


    夏阿婆站在小院門口前,腳邊跟著一隻懶洋洋的三花貓,肥嘟嘟,倒是比夏天之前帶它做絕育那會還要更加肉乎乎。


    老人家動作闌珊,比之前夏恬見到她的時候要更加虛弱一些。


    夏恬眼光濕潤,豆大的淚珠子不自覺掉下來。


    “在外頭受委屈了嗎?”


    夏阿婆看著有些難受。


    但她臉上帶著笑,像是秋日裏盛放的菊花滿臉褶子。


    人生走過的每一條路都在她臉上呈現的那樣清楚。


    夏恬乖巧的一手拎著皮箱,一手拉著夏阿婆進屋。


    【阿婆,我帶你進城去看醫生。】


    黑色記號筆在白紙上寫著大大的字,生怕阿蒲婆老花眼看不清。


    “人老了就是不願意動彈。”


    像阿婆咳嗽幾聲,帶著粗喘的氣息說這幾句話,肺部有些難受。


    不疼,還可以忍受,沒有到冬日犯咳疾的時候就已經提前難受。


    夏恬看著心疼。


    她又寫,【我們不去江城,去川城,川城那邊還有麻辣火鍋可以吃。】


    “不啦,人老了走不動道了,外頭睡不好覺。”


    夏阿婆倒是也動作利落地,去院子裏麵抓了隻雞。


    她一邊走一邊念道:“老楊頭也真是的,平時給你打什麽電話,害得你白擔心,年輕人在城裏有事情做,也不能天天見見我這個老婆子。”


    “嗚!”夏恬裝張嘴,非常想張口跟阿婆說話,然而卻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咿咿呀呀的說兩句。


    夏阿婆拎著雞,回頭狠狠白了楊老頭一眼,在門口拎著煙杆子抽旱煙的楊爺爺看天看地看看剛在院子刨坑小便的狸花貓。


    一院子雞飛狗跳的,來了三隻光鮮亮麗的小肥貓,院子裏麵原來的小土貓便烏泱泱的要打架。


    一個勁的嗚嗚嗚示威嚎叫。


    夏恬也不客氣,左腳扶開一隻,右腳掠過一隻。


    “哈哈,你別欺負它們了,我養這幾隻小貓崽比你的貓厲害多了,它們真吃耗子,真抓耗子。”


    夏恬翻白眼看著清亮亮的天空。


    仿佛她就是家裏最大最饞的那隻貓。


    “你這孩子隻張著嘴巴不說話,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夏阿婆笑笑,楊爺爺兩隻手抓著雞爪子把它倒過來,夏阿婆手法幹淨利落,拔掉雞腦袋旁後麵三厘米紅絨絨羽毛。


    隻見夏阿婆目光炯炯有神,手起刀落,隻在頃刻間雞頭附近鮮血噴薄而出,一滴不剩的掉落在準備好的碗裏。


    這樣的場景夏恬從小司空見慣。


    她動作幹脆利落,完全看不出是病弱的老人家的樣子。


    夏恬給氣笑了,她回來的時候還憂心忡忡,現在卻心中暖暖。


    她也不甘心舉著剛才的白紙,一個勁的給下阿婆看,表示她還想帶著她去大醫院治療一下。


    “你這孩子就是強,我也是老毛病了,人老了就是放心不下孩子。”


    “娃呀,聽說你又交新的對象了?”


    夏恬心中一緊。


    沉默。


    她想一想,怎麽該怎麽跟夏阿婆說,她和顧聞笛隻是友好交易。


    這段時間她從顧母手裏順來了不少昂貴珠寶。


    看著顧聞笛敗家子的樣子,她瘦的也毫無心理負擔。


    【就朋友,好好談一談。】


    【合適的話我就把他領過來給您看看。】


    夏阿婆若有所思,“那個小夥子看著也不錯,應該是個能生閨女的。”


    啊,這個話該怎麽接?


    “這年頭生兒子也沒什麽用,還不如生個小閨女貼心,娃呀,以前的事兒你要是放下了的話,也想想開,別總惦記著給那幫人找不順心。”


    夏阿婆在院子裏麵擺好大鐵盆,楊爺爺很配合的,燒好一壺開水,搬個小板凳,和夏阿婆一起拔雞毛。


    夏恬洗洗手,打不過就加入,他剛伸出去的爪子,就被夏阿婆給打回來,“你這雙手就該是漂漂亮亮的,要是幹粗活有繭子了,你還怎麽去拍戲呀?”


    小小的庭院內滿是種好的大白菜,趾高氣揚的大白鵝伸著脖子想吃,被不知道從哪個架子上掉落的貓踩了一腳,然後回頭嘎嘎直叫喚。


    那滿身是土的小狸花,身姿矯健回頭看一下笨呆呆的大鵝,然後追著小耗子滾進園子裏。


    鄉間小路上,白日裏走什麽車動靜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更何況是呂非然的那輛豪車,忽然就停在了門口。


    夏恬覺得這個人是狗鼻子嗎?


    為什麽她離開江城的每一個舉動,他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呂非然提著禮品進門。


    向來冷淡的臉頰上,帶著幾分焦躁。


    他的目光不緊不慢,穩穩落到夏恬身上。


    半嬌半軟的姑娘,今天沒有穿裙子。


    夏恬隻是一身幹練爽朗的運動裝。


    可以看出來她整個人的輪廓被養得圓潤許多。


    最近這段時間阿陳都在跟著她。


    從她在山水,人家提著行李出門的時候,阿陳就給他打電話。


    他放下好多的文件,開車趕過來的時候沒想什麽東西。


    隻是覺得她一個人孤單了太久,以前他錯過的好多事情,他現在都想一點一點參與到他的生活裏。


    可能他也不是一個多麽會找話題的人,“阿婆,你怎麽看著臉色有點不太好?”


    說完這句話,夏恬見到他原本就冷冰冰的臉,一下子就變成北極冰川一樣,高深莫測,寒冷凍人。


    呂非然站在小院前,他這個人生的極好,肩寬腿長,蜂腰猿背,拎著禮物無所適從的樣子,頗有點被人欺負的小同學那意思。


    夏恬奇怪,抬眼又睨了他一眼。


    這人從來都是一副高不可攀,居高臨下的樣子,怎麽今天她沒給他好臉色,反而有一種受氣小媳婦的意思?


    “非然啊,你怎麽有空也來?”


    夏阿婆笑笑,抬眼看衣著整齊精致的人。


    他每一次見到呂非然心中都有一些感慨。


    那孩子眼睛一直落在恬恬身上,哎。


    一道血腥帶著少許毛發的給雞脫毛的水斜斜從旁邊潑過來。


    呂非然連禮品都沒有放下,身體本能反應下意識後退。


    避開那從天而降的髒水。


    抬眼對上夏恬那雙煩透了一切,想生吃了他的眼神。


    他反而無賴笑笑,“我今天掐指一算,覺得阿婆應該會殺雞,就想著上門來蹭點吃。”


    夏阿婆也跟著笑,“你這孩子,想吃就吃吧,你帶來的禮品一定要比我的雞貴哦。”


    夏恬跺腳又搖頭,氣鼓鼓看著阿婆。


    她一個勁的搖頭,已經都要變成小孩子的撥浪鼓。


    呂非然湊過來,大手輕輕扶在她腦門後的璿上麵。


    “恬恬頭上兩個旋, 是個熊孩子。”


    夏恬又瞪他,抬手想要扒拉開那個臭男人。


    她不作聲,安靜回到自己的小板凳麵前,不客氣的就著小院子裏麵的自來水洗洗呂非然帶來的高檔進口水果,不吃白不吃。


    她得把雞的價格吃回來!


    “阿婆,你臉色有點不太好,我認識很不錯的醫生,我幫您聯係一下。”


    夏阿婆看看麵前小心翼翼的呂非然。


    氣悶窘迫靜默都在他臉上。


    又看看嘴巴嘟起來都能掛油瓶的孫女。


    心中無奈又多了幾分。


    男追女,隔重山。


    更何況是兩個曾經鬧掰了的人。


    可老人家轉念一想,如果她離開這個世界上了,她該把恬恬托付給誰呢?


    以前的恬恬像個小太陽,現在的恬恬曆經磨難變得冷漠許多。


    老人家睿智的眼眸含笑,“好啊,可是我不想去江城啊。”


    江城,對於夏家人來說是個傷心地。


    呂非然默然,“我也可以聯係醫生來咱們洛水鎮幫您做檢查,可能咱們鄉鎮醫院的醫療設施跟不上……”


    “恬恬說要帶我去川城,你有沒有空啊。”


    老人家手腳利落地收拾完土雞,從菜盆裏拿了把剪刀,準備開膛破肚。


    她笑的和善,反而打算接受呂非然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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